十一
民国13年(1924),冯玉祥将军将清廷“请”出了紫禁城,淮阴城有名的中医大夫、广宁堂掌柜韩孝甫听到一个消息,韩家仇人吴静山的外甥当了警察局局长,对广宁堂有所不利。韩孝甫知道此人厉害,为了避祸,举家从淮阴城迁到洪泽湖西南的古镇太平。
广宁堂搬迁当初,高适之正值壮年,倒是诚心欢迎,说有了这个中药堂,寻诊问病就方便多了。可是,随着韩家大院渐成规模,高适之欣喜的心情却让那个韩家在流清汊的淤泥里挖出一个装满金银的镏金坛子的传言破坏了。
是年,高适之正沉湎于古玩,听此传言,心里痒痒,那坛金银不足奇,那镏金坛子当是无价之宝。它多高多大,是元器,还是钧瓷,器型如何?高适之恨不得一睹为快。因高适之与韩家素无交往,不好唐突。其实广宁堂开张那日,韩孝甫广邀太平镇周边缙绅名流,倒是给高适之送了请柬,可他妄自尊大,未予理睬。经过一番犹豫,高适之终于捺不住好奇,想我乃本地士绅,他韩孝甫到我地面乞食,敢不给我高适之卖个面子?便决定去广宁堂探个究竟,一睹那只镏金坛子的真容。
这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高适之坐在马车上,心里千思万想地盘算如何向韩老爷子开口,使他不能搪塞,更不能拒绝,乖乖地亮出宝贝来,让他了却心愿。为了搏个好脸,高适之还带了两件礼物:一盒竹筒包装的龙井新茶,两瓶双沟大曲。在经过广宁堂那个巷口时,高适之在韩家建房清理出的废弃杂物堆里,发现几块碗底大小的碎陶片,这东西在别人眼里就是垃圾,可在高适之眼里却惊心动魄。天哪!宝贝呀!这不是“楚陶壶”吗?莫非韩家挖到年羹尧藏匿的宝贝了。
年羹尧是太平镇西南人,史书记载,年羹尧崇敬楚霸王项羽,对项羽烧制的“楚陶壶”情有独钟,家中收藏颇多。雍正元年,年羹尧被皇上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率兵四万平定新疆叛乱,班师回朝后,被封为平西一等功臣。后来,雍正信了满族朝官多隆谗言,遂下手谕调年羹尧为杭州将军。后又被削去官品18级,去当一名看守城门的士卒。年羹尧族人知大祸不远,故掩埋了金银财宝,纷纷改名换姓,四散逃命。
高适之呆呆地站在垃圾堆前,任凭苍蝇扑面,蚊虫叮咬,心里波澜翻卷,浮想联翩。韩孝甫买的那处地方,那幢房子,若非年氏故屋,便是当年年家藏宝之地。河中挖出的那黄岫瓷坛,当是雍正赐给年氏的钧瓷;该瓷被誉为中国“五大名瓷”之首,唐玄宗曾立过“钧不随葬”的圣谕,素有“黄金有价钧无价”的美誉。而这些碎陶片,泛着苍茫古晕,分明是闻名遐迩的“楚陶壶”。此乃国宝,自己寻觅多年,才购得一残品,虽此,却已在古玩界引起轰动。如今,韩孝甫却将此重器弃若敝屣,可见他所掘不在少数。高适之不由妒火中烧,一股怒气骤然涌上心头,当即打马回转,从此惦记上了广宁堂,无时不在算计广宁堂,盼望广宁堂出事,出大事,以便自己伺机而动,趁乱攫取韩家宝贝,了却其独占“楚陶壶”的心愿。
可是,广宁堂的卓尔不群,让高适之大跌眼镜,尽管老掌柜韩孝甫已仙逝多年,高适之自己也已到耳顺之年,但他心里那粒不起眼的妒忌之种,却也逐渐生根发芽,长成一棵盘根错节的邪恶大树,恨不得一下置广宁堂于死地。前几年,高柱久当了称霸一方的保安团团长,高适之认为机会来了,广宁堂将成砧上之肉,笼中之鸟,任其宰割了。没想到韩家世交、韩儒仁发小龚雨辰却又当了南京政府苏北剿匪特派专员,兼顾皖东北诸县,其表弟江苏保安五旅旅长南汉文统兵驻扎淮阴,对韩儒仁关照有加,使高家父子不敢轻举妄动,高适之盼望的厄难一直未能光顾广宁堂,他想趁机火中取栗的美梦,至今仍难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