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致郑夫人（促儿行期）

上月二十八日发一函，想已收到？大儿谅亦回家。次儿可速上程，再迟半月，则风雪载途，不易行矣。余在粤署公事忙甚，则觉居官不易，颇思急流勇退，以享清闲岁月。一至更深烛阑，客署凄凉，则又倍觉天伦之乐盎然。前抵位时，曾拟挈眷来粤，嗣以居官不可测，一动不如一静，况三儿又来入学，明春急须应试，长媳又年轻，又易犯风涛，故意已决而中止，然非得已也。数月以来，以鸦片争执，与外商舌敝唇焦。每日看阅公事，自早至黄昏，几无一刻暇，而曾无一骨肉至亲为之慰藉，为之侍奉，有时中夜不寐，静心自思，辄为叹息。今幸大儿回家，夫人可不虞寂寞，长媳又甚贤孝，足以分劳，故急促次儿来此，以伴晨昏。况次儿阅历不深，世事不知，来此后亦可稍知官场中情况，万一邀幸，不致一物不知，处处受人奚落。余辛勤一生，半为祖宗计，而半亦为妻子计。大儿已能自立，可不烦老人忧虑。次儿三儿，未可知也。来粤后当再聘一名师，为之教导，以长智识。有暇当再使之参阅公事，以资阅历。务恳夫人急嘱治装，须于十二月中旬前来此，愈早愈妙。夫人近况何如？家中当悉平安。下月初五为先母忌辰，余忝为人子，不获回家一申哀忱，亲自祭奠，唯有在署遥望再拜。夫人须洁诚恭祀，此亦人子人媳应尽之职分也。大儿在途想甚平安，到家后速寄一信来，以安老人之心，是为至盼。

◎白话译文

上个月二十八日发出的一封信，想来已经收到了吧？大儿子想必已经回到家中。二儿子可以马上启程来这边了，再要拖延半个月，那就正赶上风雪天气，行程多有不便了。我在广东公事越是繁忙，就越觉得做官不容易，很是考虑了一下急流勇退辞官回乡，享受清闲安宁岁月的可能。每当更深漏静，客居官署里倍感凄凉，更是觉得天伦之乐是那么的宝贵。之前刚抵任上时，还曾打算带着家眷来广东，后思虑做官风险不可预测，一动不如一静，况且三儿又在求学，明年春天马上就要应试了，长媳年纪又轻，乘船颠簸容易犯晕船的毛病，所以本来已经打算好了后又中止计划，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几个月以来，在鸦片这件事上争执不休，跟外商交涉据理力争，只吵得虚火上升、唇焦舌敝。每天阅览公文处理公事，从早晨到黄昏，几乎没有一点空闲，然而身边却没有一个骨肉至亲关怀慰藉，侍奉照料，有时一直到半夜也难以入眠，静下心来想一想，大为叹息。现在幸运的是大儿子回到家中，夫人你也不会觉得寂寞，大媳妇又很贤惠孝顺，足以为你分担劳苦，故而着急催促二儿子来这边，朝夕陪伴我。何况二儿子阅历不深，不通世事，来这边后也可以稍稍了解一下官场中情况，万一有科考成名的那一天，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在官场上处处受人奚落嘲笑。我辛勤奔波一生，一半为光耀门楣，一半为封妻荫子荣耀子孙。大儿子已经能独当一面，可以不用长辈担忧操劳。二儿子三儿子，还不知将来如何。来广东后我自当再为他聘请一位知名的老师，教导他，增长他的智识。空闲的时候，再让他跟在我身旁参阅公文，旁观如何处理公事，用以增长他的阅历。务必恳请夫人紧急嘱咐他整顿行装，必须赶在十二月中旬到达广东这边，越早越好。夫人近来怎样？家中应该都平平安安吧。下个月初五是我母亲的忌辰，我愧为人子，不能回到家中寄托哀思，亲自祭奠亡母，只有在官署遥望故乡叩拜悼念了。夫人你定要沐浴斋戒，虔诚恭谨地祭祀，这也是为人子为人媳的应尽之职啊。大儿子路途上想来也很平安，等他到家后让他快点寄一封信来，让他老父亲安安心，这是我十分盼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