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新居趣事
房东起身告辞时,忽然摊开手帕,把我们待客的小点心和奶油糖果拿了几块包起来带走。我很奇怪。王蒙说,这是表达他们的欢悦和对主人待客的满意。
冬天到了,我们迁入伊宁市二中新修的一排家属宿舍。这些房子后窗都朝向解放路二巷宽敞的土路。维吾尔族人盖房往往喜欢把窗子开在临街的一面,他们说从窗内眺望行人诸景,是一种“塔玛霞”,即欣赏自娱。他们的窗子上一般挂有白色或淡蓝色的挑花窗帘。一块布,在它的周围边缘“雕刻”上蝴蝶或树叶图案,看起来栩栩如生,它几乎成了维吾尔族人的象征。在伊犁,常见到一些妙龄少女用手工做窗帘,既显示她们的心灵手巧和好美习性,也表现出一种民俗文化。
迁入新居后,我也凑热闹,请维吾尔族女老师做了几个挑花窗帘,挂上,很新鲜。对于当地民族一切美好的东西,我们都乐于吸收,以丰富自己的生活。我们觉得,这不仅是入乡随俗,而且是从善如流。我的挚友、汉族老师张继茹见到我家的维吾尔式窗帘,说:“学这个干什么,好好的一块布挖几个洞!”话虽这样说,可她至今还留在伊犁。她在60年代初自天津支边去新疆,一扎下去,就是一辈子。
没有料到,自挂上这窗帘后,几乎天天有人敲我家的门,找“阿衣霞姆”或“米吉提”等。原来,来人误认为我们是他们要寻找的少数民族朋友。等进了门,看到我们的汉族面孔,他们才大吃一惊,紧接着是抚胸行礼,连声道歉,且退且疑。
也有些类似乞丐的少数民族的人敲我们的门,伊斯兰教把施舍看作信徒的一个义务,他们从来不会拒绝乞丐的。当乞讨者发现我们并非维吾尔族穆斯林之后也连忙退走,但我们都遵照穆斯林的习惯对他们有所赠予,这使我们觉得与当地少数民族缩小了距离。
第二年春季,王蒙在巴彦岱的房东大娘(我们称她“阿帕”,就是“妈妈”的意思)同姐妹们一起专程来伊宁市二中看望我们。她们在我们门前房后转悠了半天,不敢敲门。后来进入室内,径直走到临街的后窗前,高兴得脸色发红,指点着我们的窗帘,尖声尖气地连连叫好,然后才顾上问我:“你好吗?巴郎子(孩子)好吗?来伊犁生活习惯吗……”
王蒙特意为房东阿帕买了茶砖,烧了茶。他说:“今天您到我家来,就喝我亲自烧的奶茶吧!”对于女客们来说,这也是打破惯例,因为在她们家里,男人是从不动手做这些事的。
“您看像不像,味道怎样?”王蒙征求天天给他烧茶的阿帕的意见。
“味道好极了。盐、奶都适度,如果再把牛奶用文火慢慢烧,烧起了奶皮,就更好了。”阿帕回答。
在新疆那些年,我们喝惯了奶茶,后来回到北京,还常常为买一块茶砖而到处奔波。起初在王府井茶庄和崇文门西大街的茶店可以买到湖南茯砖,以后那里没有了。为买茶砖,就得去二里沟的新疆驻京办事处。我们似乎仍然没有离开新疆,每每一面喝奶茶,一面回忆伊犁的往事。
房东阿帕问寒问暖。她建议我们把孩子接来,说老王在巴彦岱工作,我一人在家太孤单了。我们一起嗑着瓜子,喝着茶,吃着小吃,有说不尽的话题。我和客人们的交谈,都由王蒙翻译,他十分有兴趣地干着这个差事,认为是他学习维语的好机会。我偷偷观察,见他果真是一面翻译一面仔细观察客人们说话时的口型。
房东阿帕给我们带来了她亲自晾制的葡萄干。在她起身告辞时,忽然摊开手帕,把我们待客的小点心和奶油糖果等拿了几块包起来带走。这举动使我很奇怪。事后王蒙说,当地人有这个习惯,这是表达他们的欢悦和对主人待客的满意。看来王蒙对维吾尔族朋友们的生活习俗,已经了解得比较细致、深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