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耐读的民国老教材(套装共五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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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布尔 著 王大文 译

我有很好的环境可以研究蝉的习惯,因为我是与蝉同住的。七月初临,蝉就占据了靠我屋子门前的树。我是屋里的主人,门外最高的统治却属于蝉。

蝉初次的发现大致在夏至节。在行人很多,太阳光照着的道路上,有好些圆孔,大小约如人的手指。这些圆孔中,蝉的蛴螬从地底爬出,在地面上变成完全的蝉。它们喜欢顶干燥顶多阳光的地方;因为蛴螬有一种有力的工具,能够刺透焙过的泥土与沙石。我考察它们的储藏室的时候,我是用手斧开掘的。

最使人注意的,这口径不到一寸的圆孔,四边一点尘埃都没有,也没有土堆积叠在外面。大多数的掘地昆虫,例如金蜣,它们的窝外面总有一座土堆。这种不同,由于它们的工作方法不同。金蜣的工作是从洞口开始的,所以把掘出来的废料积叠在地面;蝉的蛴螬却是从地底上来的,最后的工作才是开辟门口的生路。因为当初并没有门,所以不能在门口堆积泥土。

蝉的隧道大都深达十五至十六寸,通行无阻,下面的地位较宽,底端却完全关闭起来。修隧道的时候,那些泥土搬到哪里去了呢?墙壁为什么不会崩裂下来呢?谁都以为蝉用了有爪的腿爬上爬下,会将泥土弄塌了,把自己的房子塞住的。

其实蝉的举动简直像矿工,或是铁路工程师。矿工利用支柱支持隧道,铁路工程师利用砖墙使地道坚固;蝉的聪明同他们一样,会在隧道的墙上涂上水泥。这种黏汁就藏在蝉的身子里,可以用来做灰泥。蝉的地穴常常建筑在含有汁液的植物根须上,蝉从根须取得了汁液。

最重要的事,蝉在穴道内,要能够很便利的爬上爬下;因为到了它可以出去到日光底下的时候,它得知道外面的气候怎样。所以它工作好几个星期,甚至一个月,修成一道坚固的墙壁,便于它爬上爬下。在隧道的顶上,它留着人的指头那么厚的一层土,用来保护自己,抵御外面空气的变化。只要有一些好天气的消息,它就爬上来,隔着顶上的一层薄土,侦察气候的情况。

假使它估量到外面有雨或风暴——纤弱的蛴螬脱皮的时候,这是顶关重要的事情——它就小心谨慎的溜到隧道底下。假使气候看来很温暖,它就用爪击碎天花板,爬到地面上来了。

蛴螬的肿大的身体里的汁液,可以利用它避免地穴里的尘土。蛴螬掘土的时候,将汁液沾在泥土上,使它成为泥浆。于是墙壁柔软了。蛴螬又用肥重的身体压上去,使泥浆挤进干土的罅隙里。因此,它在顶上出现的时候,身上常有许多湿点。

蝉的蛴螬初次出现于地面的时候,常常在邻近地方徘徊,寻求适当地点脱掉身上的壳——一棵小矮树,一丛百里香,一片野草叶,或者一条灌木枝——找到了就爬上去,用前足的爪紧紧的把握住,丝毫不动。

于是外层的壳在背上裂开,露出了里面的淡绿色的蝉。先出来的是头,接着是吸管和前腿,最后是后腿与翅膀。到这时候,除掉身体的最后尖端,已经完全出来了。

其时它表演一种奇怪的体操。它腾起在空中,只有一点固着在旧壳上;它翻转身体、使头向下,花纹满布的翅膀向外伸直,竭力张开。于是用一种差不多看不清楚的动作,又尽力将身体翻上来,并用前爪钩住那空壳。用这样的运动,把身体的最后尖端脱出来,约须半点钟之久。

刚解放出来的蝉还不十分强壮。它的柔弱的身体还没有筋力和漂亮的颜色以前,必须在日光和空气中好好的沐浴。它用前爪把自己挂在脱下的壳上,摇摆于微风中,依然很脆弱,依然是绿色的。直到转成了棕色,才同平常的蝉一样。假定它在早晨九点钟爬上树枝,大概在十二点半丢下它的壳飞去。那壳挂在枝上,有的经过一两个月之久。

蝉是非常喜欢唱歌的。翅膀后面的空腔里带着一种像钹一般的乐器。它还不满足,在胸部又安置一种响板,使得生命器官都没处安置,只能挤到身体的角落里去。当然罗,它既热心于音乐,就只有缩小内部的器官,安置乐器了。

但是不幸得很,它所喜欢的音乐,对于别人,完全不能引起兴味。就是我,也还没有发现它唱歌的目的。通常的猜想,以为它是在叫喊同伴,然而事实证明,这个意见是错误的。

蝉与我做邻居十五年之久,每年夏天,差不多有两个月,它们总在我的眼前,它们的歌声总在我的耳边。我常见它们排列在筱悬木的细枝上,吸管插进树皮里,动也不动的狂饮。夕阳西下,它们就沿着树枝,用慢而且稳的脚步去寻温暖的地方。无论在饮水或行动的时候,它们从未停止歌声。

这样看起来,它们并不是叫喊同伴。你想想看,如果你的同伴就在你面前,你会费掉整月的功夫去叫喊他们吗?

其实,照我想,便是蝉自己也听不见所唱的歌曲。不过用这种强硬的方法,强迫他人听它而已。

蝉有非常清晰的视觉。它的五只眼睛会告诉它左右以及上方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要看见有谁跑来,它立刻停止歌声,悄悄的飞去。可是喧哗不足以惊扰它。你尽管站在它背后讲话,吹哨子,拍手,敲石子。要是一只雀子,听见了比这些声音更轻微的声音,虽然没有看见你,便惊慌的飞去了。镇静的蝉却仍然继续发声,好像没有事似的。

有一回,我借来两枝乡下人喜事用的土铳,里面装满了火药,就是最重要的喜庆事也只要用那么多。我将土铳放在门外的筱悬木下。我们很小心的把窗开着以防玻璃震碎。在头顶树枝上的蝉看不见下面在干什么。

我们六个人等在下面,专心倾听头顶上的乐队受到什么影响。砰!土铳放出去,声如霹雳。

一点没有关系,它们仍然唱它们的。没有一个表现出一些惊扰之状,声音的质与量也没有些微的改变。第二声和第一声一样,也不发生影响。

我想,经过这次试验,我们可以断定,蝉是听不见的,好像一个极度的聋子,它自己所发的声音一些也不觉得的。

(一)法布尔是经常与昆虫作伴的。经过精细的观察,他写了一部《昆虫记》;本篇就从是《昆虫记》中摘出的。研究生物,决不能单凭书本;必须与生物接触,才能得到真知识。

(二)读者如果能够养成习惯,随时观察生物,把所见所知像法布尔一样记下来,这是一件极有兴趣又极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