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狰狞可怖
待一众脚步顿止，古今仰头望去，眼前两丈高的洞门，全然不似预想中那般粗陋。其门庭规整，藤蔓蜿蜒缠绕，精巧之态宛如天工雕琢，令人惊叹。再作端详，方觉此洞乃天地造化而成，自然的鬼斧神工尽显其中，不禁让人从心底涌起阵阵感慨。
山猫朝着昂首挺立的两头卷毛灵狮通报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径直朝洞内走去。洞径通廊深度不足十丈，行至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十几丈见方的穹顶石室，仿若巨大釜器掏挖而成。步入堂中，只见四角分别盘踞着四大猛兽，每一头皆面目狰狞，周身散发着孔武有力的气势。古今不禁暗自赞叹，无愧是兽王麾下，单是这几只猛兽的模样，便足以令芜荒国众多高手相形见绌。
四下壁龛之中，尽是森然颅骨装点，排列得整整齐齐。仔细看去，其中不乏人类的颅骨。加之室内光线影影绰绰，一种诡异的氛围油然而生。抬眼上视，只见殿台之上铺设着一张丈五玉榻。说是玉榻，实则是一块顶面平整如镜的巨大玉石。古今睁大眼睛细看，只见玉石之上背身侧卧着一头毛绒绒的兽类，只是一时难以看清其真实模样。
直到山猫刻意提高音调参拜道：“参见狰王！”那灵兽才慵懒地应了一声，微微侧首，却并未回头。正当山猫与几头兽面面相觑，准备再次开口时，那兽王忽然像是有鸿毛轻触鼻尖，鼻尖微微一动，觉察到异样，当即翻身而起。待看清被捆缚的可人儿，先是一愣，瞬间发出一阵高亢且愉悦的嘶吼。
古今虽不通兽语，但也不难猜出，此时的狰王必定是欣喜到了极点。狰王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宛如珍馐般的“饵食”，敷衍地对山猫“磕磕”低吟几声。山猫听闻，立刻恭敬说道：“是，狰王慧眼如炬。此人正是一名修士，虽说念道修为不算高，但其体修已达二阶，肉质劲道，乃是一道绝佳的滋补佳品！”
狰王听了山猫所言，又将古今打量一番，连连点头示意，似是对山猫此番功劳的赞誉。随即又低声啸叫几声，山猫听闻后，便将古今的来历前因后果详细道来。其听得津津有味，却不知这一切皆是山猫与古今事先串通好的说辞。狰兽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舔舐着猩红的舌头，血盆大口里津液涌动，连连吞咽，示意山猫速速将古今呈到跟前。
待靠近此兽，古今才将其看得真切。眼前的正是不折不扣的狰兽，身形似豹，黄色皮毛上布着暗纹，头顶生有一角，长于顶窍之处，身后还长着五条尾巴，恰似竹笤一般。这狰兽与古今在图鉴上所见略有不同，却又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山猫给古今使了个眼色，缓缓将其呈上，古今配合地佯装挣扎。这般情景，让狰兽愈发欣喜，如饿虎扑食般伸出兽爪，将古今按于颔下。贪婪地狠嗅着肉香，涎水从血盆大口垂下，已有二尺多长。它伸长腥恶的舌头，往古今白皙的脸上舔去。古今只觉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直冲鼻头，禁不住挣扎得愈发厉害。狰兽却将其牢牢摁在爪下，不让其有丝毫动弹。恰在狰兽血口大开，利牙犬齿即将划破古今脖颈之时。
“狰王且慢！”山猫突然尖声喊停。狰兽此时正食指大动，被山猫莫名打断，不禁龇牙咧嘴，怒目转头威吓。山猫则故作姿态，神色神秘地说道：“狰王，关于此人，还有一件怪事需向您禀报。”
狰兽虽已饥渴难耐，但听闻有异常，也只得点头示意山猫继续说下去。山猫见状，不再遮掩，抱拳行礼道：“话说当日捕获此人时，臣下贪功心切，一时有些掉以轻心，所以略遭创伤，致使污血沾染了这美味的肉。”说到此处，山猫脸上瞬间流露出悔愧之色。狰兽听后，顿时怒不可遏，心想不过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又再度张口欲咬。
“可怎料，此人肌肤沾染臣下秽血后，竟突然出现异象。霎时间，皮肤泛起潮红，还散发着异香，那香味直教人难以自控。若不是手下众人合力阻拦，臣下恐怕早已越俎代庖，将此人分食了。所以臣下觉得此人肉体必定不同寻常，随即对其威逼利诱，终于得知缘由。原来此人正是万中无一的丹奴体质，生来便餐丹饮酿，九散一合。怪不得他敢为了灵药仙草，舍身犯险来到此处。还望狰王明断。”山猫如滚珠倒豆般说完，狰王先是一怔，随后狐疑地紧紧盯着山猫。山猫此刻亦是神色坚定，毫不避讳地与其对视。
就在古今与山猫二人强作镇定，惴惴不安，以为狰王看出破绽之时，却见狰王先是思索一番，而后在瞪大的四目满含期待之中，轻轻用爪子在自己身上划开一道小口。将几滴殷红的鲜血滴落，落在古今脸庞上。古今此时严阵以待，当看到血液刚与肉身接触的瞬间，当即开启修罗体。刹那间，浑身被淡淡赤雾笼罩，散发出一道奇异的香味。这香味让狰王愈发难以自持，也让它愈发相信山猫所言。
古今与山猫此时在心底暗自窃喜，庆幸狰王并未辨出这香味乃是由龙涎香草与多种熏香混合制成。
狰王只觉口鼻间充斥着异香，心中仅剩的那一丝疑虑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此前，狰王虽知山猫心存异心，也对其有所提防，还特意安插了狈兽作为耳目。可却万万没想到，此次山猫所说句句属实，一时猜不透山猫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然而，此时的它早已被欲望填满，并未细细分析，只觉清香四溢，张牙舞爪便欲分食古今。反观古今则佯装挣脱，手口并用。猛地抬头，朝着狰王的爪臂奋力撕咬。狰王见此情景，非但不怒，反而愈发愉悦。在它看来，此番垂死挣扎更能激发自己的食欲。
正当狰王血口再次袭来的瞬间，古今已然将岩蟒皮索松开。他一手迅速单演开枢掌与七重劲，另一手运起摩诃二掌断水逆，双臂从身下挣脱出来，径直朝着狰王的胸腹袭去。狰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因自负托大，并未躲避。可它万万没有料到，当这一番武学实实在在落在身上时，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被突如其来的痛苦惊醒，狰王吃痛难忍，其当即一跃而起，向后退避三丈，痛苦地伏下身子，口角溢血。内腑翻江倒海带来的破碎绞痛难受至极。它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一只蝼蚁所伤，不禁恼羞成怒。低声啸叫，发出威吓，双目似罗刹般恶狠狠地盯着古今。此时的古今已轻盈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微微痴笑道：“没想到竟如此轻而易举！”
狰王见此情景，当即恍然大悟，而后怒目转向山猫，却见山猫脸上果然挂着一脸奸笑。山猫口中啧啧有声地念叨着：“狰狞，没想到你也有今日！两年前，虎王将你从生死边缘救下，你却恩将仇报，机关算尽。如今，终于尝到报应了吧！”
狰王腹中绞痛，呦呦低吟，似是对这般卑鄙勾当的唾弃。山猫听闻，却满不在乎地说道：“没错！我就是不惜与人类合谋，也要将你斩杀。此番便是我二人合演的一出戏。想必你此刻已肺腑翻腾了吧。此人虽是少年，境界也不高，但我此前与他交手数回合，深知其武学的威力。你虽肉身强横，却也难逃我灵兽一族的软肋。正所谓肉身易练，内腑难修。”
不知是山猫的嘲讽起了作用，还是腑脏内伤的痛苦加剧，狰王鲜血连喷。正当它准备凝神恢复时，却听山猫继续说道：“我就好人做到底，再提醒你一句。你莫以为他方才的那番撕咬只是单纯的垂死挣扎？你且看看你划开的那道伤口！”
狰王听闻，当即顾不得腹中翻涌，查看自己的伤口。只见自己方才划开的那道伤口，已然腐肉糟糟，流淌的鲜血中掺杂着淤黑之色。其惊疑不定，目光在山猫和古今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山猫见状，终于畅快地大笑起来：“既然你已死到临头，我便告诉你。你伤口所中的毒，乃是腐坏散，正是由这少年用腐坏花所制！”
狰王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它虽不知腐坏散是何物，但腐坏花的大名却听闻甚多。腐坏花粉乃是花中奇物，与面粉一般无二，即便误吞也无大碍，吃进肚里后原样排出，不会被身体吸收。可倘若一旦接触到伤口，便会瞬间融入其中。即便是掉皮蹭肉的小血口，也会迅速腐化坏烂，蔓延至全身，直至全身腐烂而死。除非当机立断将伤处切除，否则无药可解。
狰王心念及此，顿时毛发倒竖。这一人一兽，当真是算计精妙。本是自己最不在意的地方，却没想到处处暗藏杀招。先是没将古今的武学放在眼里，所以未发动肉身之力抵御，结果阴沟里翻船，遭受重创；再是出于兽类本能，玩弄猎物的戏谑之心强烈，又被其口含腐坏散施毒。狰王心中屈辱感积满，当即发出一声怒吼。随着狰王的命令下达，傲立在四周的守卫们纷纷掩杀过来，以护其周全。堂内瞬间杀声震天，众人混战成一团。
山猫面露邪笑，给古今使了个眼色，便朝着狰王扑了过去，想要一击斩杀。可就在即将得手之际，却见狰王喷出一口精血，而后仰头发出一声巨吼。紧接着，便见其肉身之上渐渐浮现出一条诡异的纹络。古今此时看得真切，这纹络与山猫身上所具的半条极为相似，只是狰王的更为完整。这正是山猫口中所说的肉身符文，即体纹。第一条体纹完全浮现后，并未停止，紧接着，其肉身之上又接连出现第二条、第三条体纹，最终停在第四条后，不再有新的体纹出现。
见此等气势，古今一众皆以为对方要鱼死网破、拼死一搏，却并未太过担忧。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众人惊骇得魂飞魄散。当狰王的体纹全部显现之后，便见其猛然喷出一口精血，而这团精血出口之后，竟如有灵之物，浮于半空之中。变幻之间忽而自燃，化作淡淡血雾。
“咻！”随即，只见狰王血口大张，猛地一吸。但见那精血尽数被其吞入腹中后，其浑身的毛发竟逐渐变得枯槁白化。不多时，便已通体雪白，乍一看去，更显灵兽的风采。
正当众人惊叹不已时，却见那白色毛发之中竟再度生出赤色，渐渐焕发出光泽。伴随着毛发颜色的变化，其散发的气势也再度变得雄浑起来。再看其爪上的伤口，不仅停止腐坏，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直至完好如初。众人见状，皆是惊愕得合不拢嘴：“这……”
古今一众此时心中波澜起伏，然而不待几息，狰王已重生涅槃一般，生龙活虎，畅快地发出一声长啸，久久回荡。山猫低声将狰王的话翻译给古今听，古今这才知晓其所言之意。
“下三滥的手段，也敢学他人行刺。想必你们为此煞费苦心吧。只可惜，我狰兽一族本就天赋还魂之术。奈何你等孤陋寡闻，从未听闻过。既然你们将死，就给你们开开眼。虽然我并未将此术修炼至纯熟，但要涅槃重生，却也并非难事。”狰王此时嚣张至极，咬牙切齿，似是要将众人活剥生吞一般，口中喋喋不休道：“所谓还魂之术，只需将自身九成精血尽数吐出，以秘术化生幻烧，而后炼气吸收，便能洗刷周身一切负面状态。只可惜，我族之中除一二人以外，其余众族一生仅可施展一次。毕竟，精血何其珍贵，难以想象……”
听到此处，古今与山猫皆是呆若木鸡：“狰兽一族怎会有如此逆天的术法！”正当二人急切思索破局之法时，狰王却狞笑着率先扑杀过来。古今与山猫以二敌一，却只能被动防御。怎奈双方修为相差甚远，二人接不过十招，便被打飞出去。
古今只觉浑身筋骨瞬间麻木，山猫亦是如此，且情况比古今更为糟糕。而不待二人喘息，狰王已再度来到面前，一手捏住山猫，一手捏住古今，将他们生生拎离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