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剑侍契约
杂役房的冰砖透着刺骨寒意,云裳盯着木桌上的半碗残粥,勺柄上凝着未化的冰渣。自前夜在冰阶被罚后,她的灵脉总在子夜时分刺痛,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顺着后颈的冰蝶印记,一寸寸窥探她的灵根。
“楚离,萧少主召见。”管事嬷嬷的声音像冰棱划过耳膜,戒尺重重敲在门上,“若让少主久等,便去寒潭底陪剑冢亡魂!”
云裳捏紧袖中的承影剑穗,穗尾的银线在掌心织成细网。自昨日起,萧墨寒的玄冥剑共鸣愈发频繁,每次靠近寒潭剑池,剑穗总会不受控地指向玄冰宫最深处的“剑穗阁”——那里藏着爹爹当年留下的秘典,也是萧墨寒每日闭关的地方。
剑穗阁的冰门在她眼前自动开启,萧墨寒背身而立,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九幽冥火图。云裳瞳孔骤缩——那是她藏在发间的碎图,昨夜被他借“检查灵根”为由偷走。
“于云裳。”他忽然开口,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冷冽,“玄冰宫的易容丹,遮得住面容,却遮不住承影剑的剑意。”他转身,冰蓝的眼瞳映着她骤然绷紧的肩线,“还要我揭穿你后颈的冰蝶印记吗?”
云裳的指尖陷入掌心。三天来,她刻意用术法压制印记,却忘了在这满是剑修的玄冰宫,任何灵脉波动都会被高阶剑修捕捉。萧墨寒缓步靠近,手腕的冰蝶印记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与她后颈的印记遥相呼应。
“你想怎样?”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去执法殿告发我是天剑宗叛徒?还是——”
“签订剑侍契约。”萧墨寒打断她,掌心摊开的玉简上,冰蓝色的契约纹路正在游走,“每日卯时初刻为我梳理灵脉,戌时正刻陪我练剑。”他忽然轻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然后看着林小婉被送去‘焚心炉’炼制药引。”
云裳的呼吸一滞。林小婉今早被管事嬷嬷拖走时,袖口露出的牵机花印记还历历在目——那是万药谷用来控制药奴的标志,而萧墨寒显然知道,她不会坐视这个火灵根少女惨死。
“剑侍契约……”她盯着玉简上的纹路,忽然想起楚墨长老临终前的碎语,“玄冰宫的剑侍,不是只有犯了重罪的弟子才能担任?”
萧墨寒的目光落在她胸前:“不错。但你是例外——”他指尖划过玉简,契约纹路突然化作阴阳鱼与冰蝶交织的图案,“这是‘神魔共生契’,千年前由初代宫主与魔后共同创造,需要阴阳灵根与冰灵根同时催动。”
云裳的指尖刚触碰到玉简,掌心的剑茧突然发烫。爹爹教她的“剑穗牵机术”自动运转,将她的灵脉与萧墨寒的魔骨轻轻相牵,契约纹路顺着冰蝶印记爬满手腕,在皮肤下织成半透明的网。
“记住,契约生效后,你的灵脉会与我的魔骨共生。”萧墨寒的声音忽然低沉,“我若受伤,你会咳血;我若堕魔,你会爆体。”他抬起手腕,与她交缠的印记正在发烫,“这是你父亲当年与我师父定下的盟约,也是你能在玄冰宫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云裳抬头,撞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色。她忽然明白,所谓剑侍契约,根本是爹爹布下的双重保险——既保护她不被玄冰宫排斥,又让萧墨寒的魔骨能被她的阴阳灵根压制。而契约上的神魔共生纹,正对应着剑冢壁画上的“神魔共生阵”。
“我答应。”她低声道,“但我要林小婉的安全。”
萧墨寒点头,袖中翻出一枚刻着冰蝶的玉牌:“凭此牌可出入冰火两仪轩,她的火灵根需要‘赤焰冰魄’调和,每月十五我会亲自炼制。”他忽然靠近,鼻尖几乎触到她的眉心跳动,“现在,跟我去寒潭剑池。”
剑池的冰面在子夜时分泛着蓝光,萧墨寒脱下外袍,露出结实的脊背,心口那道剑形伤疤在月光下格外狰狞——正是十年前在剑冢,爹爹为斩他魔骨留下的痕迹。
“用你的阴阳灵根,顺着冰蝶印记导入寒潭水。”他跪坐在冰面上,玄冥剑横在膝头,“记住,只能用少阴之力,若让少阳之火灼伤我的魔骨——”
云裳的指尖按在他后颈的冰蝶印记上,忽然想起剑冢壁画上的神魔相拥图。她的少阴之力化作冰蓝色流光,顺着契约纹路涌入他的灵脉,却在触碰到魔骨时,听见心底传来爹爹的声音:“小裳,墨寒的魔骨里藏着魔后一半的魔核,唯有你的阴阳灵根能温养。”
“嗯!”萧墨寒突然闷哼,魔骨处泛起紫黑纹路。云裳一惊,少阳之火不受控地涌出,却见那些紫黑纹路在接触到火焰时,竟化作剑穗形状,与她掌心的承影剑穗虚影完美重合。
“别慌。”萧墨寒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沙哑,“这是魔骨在认主。”他转头,冰蓝的眼瞳里竟有极淡的金芒闪过,“当年你父亲斩我魔骨时,故意留下了‘剑穗锁’,只有你的灵根能解开。”
契约印记突然发出强光,两人手腕的纹路在空中交缠,化作一柄半冰半火的剑影——正是传说中的“混沌剑”雏形。云裳忽然想起剑冢密室的壁画,初代宫主与魔后临终前,正是用这样的方式,将仙魔之力融入剑穗,创造了玄冰宫的共生之法。
“楚离姐姐!”
林小婉的惊叫打破了寒潭的静谧。云裳转身,看见少女捧着食盒摔倒在冰面上,汤汁溅在冰棱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是只有“蚀骨散”才有的反应。
“毒!”云裳本能地伸手去接食盒,却被萧墨寒一把拉住。他的指尖划过她掌心的剑茧,在食盒落地的瞬间,冰棱化作细针,将汤汁钉在冰面上,针脚处泛着万药谷特有的牵机花荧光。
“牵机引魂散。”萧墨寒的声音冷下来,“专门针对灵根共生者,能顺着契约印记侵蚀灵脉。”他忽然按住云裳欲试毒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剑茧,“你比我更清楚,玄冰宫的剑侍,从来活不过三个月。”
云裳看着他指尖的温度,忽然想起在天剑宗的雨夜,他为她挡住楚墨的血爪时,也是这样的触感。契约印记在手腕发烫,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此刻的灵脉波动——愤怒,还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担忧。
“他们为什么针对我?”她低声问,“我已经是个杂役剑侍,难道就因为我是于长生的女儿?”
萧墨寒忽然松开手,转身凝视着寒潭深处:“因为你的灵根,是打开九幽冥火的钥匙。”他指向冰面下的剑穗纹路,“三天前你在冰阶使用的‘剑穗牵机术’,已经惊动了玄冰宫的长老会,他们中有半数,早已被万药谷的牵机花蛊控制。”
林小婉爬过来,颤抖着递出半块烧焦的帕子:“离姐姐,这是从食盒夹层找到的。”帕子上用魔血写着“苏若雪在剑穗阁”,正是苏若雪的傀儡惯用的通讯方式。
萧墨寒的玄冥剑突然出鞘,冰蓝剑气斩向寒潭东侧的冰墙。墙后,三道戴着牵机花面纱的身影显形,正是玄冰宫的三等执事——他们后颈的蛇形咒印,与苏若雪的如出一辙。
“杀!”为首者甩出毒雾,“魔尊大人要的是阴阳灵根,不要活口!”
云裳本能地将林小婉护在身后,承影剑穗在袖中化作银线,与萧墨寒的玄冥剑剑气交缠,在冰面上画出巨大的共生阵。契约印记发出强光,将毒雾逼成剑穗形状,每一道都反过来刺向敌人。
“砰!”
最后一名杀手被冰棱钉在冰墙上,他临终前撕开面纱,露出与苏若雪相同的面容——果然是万药谷的“千面药人”。云裳看着他后颈的牵机花印记,忽然想起爹爹未说完的话:苏若雪的真实身份,或许正是万药谷培养的,专门用来夺取阴阳灵根的药人傀儡。
“他们的目标不仅是你。”萧墨寒捡起杀手掉落的玉简,上面刻着“取萧墨寒魔骨,炼魔尊骨笛”,“玄冰宫的长老会里,藏着不少魔尊的信徒,他们想借你的灵根,复活被于掌门镇压的魔尊。”
寒风吹过剑池,承影剑穗与玄冥剑穗在血泊中相缠,血珠顺着契约印记渗入两人灵脉。云裳忽然发现,萧墨寒心口的剑形伤疤正在变淡,而她掌心的剑茧,竟与他手腕的冰蝶印记,形成了完美的阴阳鱼图案。
“明日起,你搬去剑穗阁侧殿。”萧墨寒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杂役房的膳食不安全,而我——”他顿住,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需要你随时梳理灵脉。”
云裳点头,看着他转身时衣摆扬起的弧度,忽然注意到他的银发比昨日多了几根。契约的共生效果已经显现,他每使用一次魔骨力量,她的灵根就会被抽走一分,而他,显然早已知道这个代价。
是夜,云裳躺在剑穗阁侧殿的冰床上,掌心的契约印记正在发烫。她摸着胸前的承影剑穗,穗尾的银线不知何时缠上了萧墨寒的玄冥剑穗碎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如同爹爹在剑冢血誓时,那些不肯熄灭的星光。
“离姐姐,”林小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萧少主让我送来了赤焰暖玉。”少女隔着冰窗,将玉牌贴在玻璃上,“他说,以后你的膳食,都由他亲自调配。”
云裳看着玉牌上的冰蝶印记,忽然想起契约生效时,萧墨寒眼中的复杂神情——那不是单纯的利用,更像是一种跨越十年的,不得不为的守护。而这种守护,正随着契约印记的加深,一点点撕开他冰壳下的真实模样。
剑穗阁的烛火忽然熄灭,寒潭水面升起万千剑穗光影。云裳闭上眼,感受着萧墨寒的灵脉在契约中流动,忽然明白,这个被她视为敌人的玄冰宫少主,早已在十年前的冰原上,与她的命运紧紧系在了一起,如同剑穗与剑柄,如同阴阳与冰火,注定要在这刺骨的寒潭中,共同谱写一曲关于共生、关于守护、关于长生的,冰与火的挽歌。
而这曲挽歌的下一个音符,正藏在剑穗阁深处的秘典里,藏在萧墨寒每日深夜抚摸的九幽冥火图中,藏在他们手腕交缠的契约印记下,等待着被冰火淬炼,被剑穗唤醒,被灵根共鸣,最终,化作劈开这仙魔分界的,第一缕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