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明悟
然后,那天晚上,他看到了。
她在船上,抓着他的手腕,月华洒落在那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淌着流光一般。
他以前觉得,那双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平静无波,毫无生趣。就算她在淡笑,他也感觉不到她情绪有什么波动。
可那一刻,他看到了什么?
歉然?疑惑?不解?愧意?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
但是,毫无疑问,那幽潭仿佛落入一颗石子般起了涟漪,一圈圈荡开……
还有他听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心里仿佛有一个种子在挣扎着要破土而出。
她会不会,其实不是她?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因为毫无意义,不管是不是,她现在就是顾云曳。
但他心里居然有一种……隐秘的欣喜?
只有他知道,她的秘密。
所以,这是……喜欢?
容澈面色微滞,罕见的茫然。
江芜见了,愣了一下:“你这表情,莫不是我说中了?”
她又瞅了容澈好几眼,似确定了,感叹着:“我真说中了啊!”
容澈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想着自己的玉肌膏护发膏,江芜到底没有放声大笑。
这位师弟急起来,亲师姐也能放倒,何况他手里还有她的宝贝药膏。
容澈随手扔掉已经有些蔫吧的岐蓝花,站起来,表情难辨地看着江芜:“师姐……”
江芜瞬间往后退一步,顺带摸走了玉肌膏:“师弟,有话好好说,你的药不是用来浪费的。”
江芜在针灸上造诣颇高,毒术却只能算是平平,甚至比不上禹羌那小鬼。
容澈:“……”
他好像是翻了个白眼,瞥了一眼江芜:“你有经验,那你说,我是真的喜欢她?”
江芜挑了下眉,蓦地笑出了声:“哎哟,就问这个?那你露出那阴恻恻的表情做什么?”
容澈就那么看着她。
江芜立刻举起双手投降:“是,绝对是,就你那春心萌动的样子,师姐我可熟悉得很呢!”
容澈听的若有所思,忽然看向江芜:
“还有件事,师姐,你也该管管你那徒弟了!”
江芜啊了一声:“乐秋?”
“对。”容澈皱起了眉,“若不是因为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我得亲自教她什么叫做礼。”
江芜倒有些不怎么在意地耸了耸肩:“我就算管得住她的人也管不住她的心啊。再说,不就被一个人喜欢吗,这么多年你都无视了……”
容澈抬了抬眸:“以前是无所谓,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说的语焉不详,江芜却突然悟了,顿时一瞬间的无语。
还没追上人就先斩自己桃花?留着做备胎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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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樾,将军府。
身着精雅华裙的女人坐在主位,玉指捏着瓷杯轻呷着。
她皮肤保养的很好,看着像是三十不到,眉眼之间带着雍容的贵气,动作也是说不出的优雅。
“云销呢?”她问着身旁的侍女,声音有一种柔柔的宁静,听起来使人舒适极了。
“回夫人,栗桃已经去请少爷过来了。”侍女恭敬回答道。
说话间,一袭黑衣的楚云销踏进来,他面上冷漠自持,细密微卷的眼睫习惯性轻垂,饶是如此,依旧带着一身清绝的贵气,如主座上的女人如出一辙的高矜。
“母亲。”他微躬身。
楚水颖放下茶盏,弯起一抹温雅的笑:“坐。”
楚云销依言坐下,身后的栗桃立刻上前为他倒了一杯茶。
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楚将军最看重的不是两个女儿,而是这唯一一个儿子。
“你舅舅身体可还好?”楚水颖看着楚云销,问道。
楚云销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楚水颖见此,轻叹了一声,倒也不怎么意外。
“你那三个堂兄弟如何?”楚水颖轻蹙着眉又问。
楚云销面色依旧冷淡,声音似冰泉冷涩:“不如何。”
楚水颖敛着眉目,声淡婉:“如此……”
她没再说下去,轻笑了一声:“七日后研兰带使团去大瑞,你也跟着一起去。”
她的声音柔婉,带着笑意,雍容大度:“顺便,替我看一看我那表姐,听说她已经是宰相了,可真厉害啊。”
楚云销抬了抬眸,纯黑色的瞳孔边缘泛着些微的蓝,如同月华洒落清泉,剔透粲然。
“嗯。”他应了一声。
楚水颖无奈地笑了声,又问:“你觉得你舅舅那儿,还好吗?”
儿子总不爱说话,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
“还行。”楚云销言简意赅。
楚水颖扶了扶额,依旧雍容地轻笑:“那跟长樾比呢,哪里好?”
楚云销终结话题:“都一样。”
一样个屁!
楚水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默默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粗俗话语,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楚云销起身,作了一揖,转身就走。
楚水颖:“……”
她又被气着了。
侍女栗霞皱着眉:“夫人,少爷他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楚水颖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我惯的,如何?”
栗霞赶紧低下了头:“是奴婢僭越了。”
楚将军平日里虽然比一些男子还要温婉知礼,如大家闺秀般,却是大梁真真正正的战神!
三十年前与大瑞的逐野之战,以白衣之身献策获得先帝赏识,率领十万军队败了敌方三十万大军,一战成名。
不过楚将军打仗厉害,谈判上就不怎么样了,当时大瑞派了一个年轻女子来梁谈判,妙语连珠,以文著称的大梁竟无一人说的过她!
使得明明是战胜国的大梁愣是没讨得了多少好处。
楚水颖优雅地起身,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侧头问道:“陛下最近如何了?”
栗霞低头回道:“身体越发差了,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华贵君一直在照顾着。”
楚水颖点了下头,笑容渐深:“华贵君啊……”
“还有,临祁侯最近似乎在跟一群神秘的人来往。”栗霞又道。
前段时间,老临祁侯病逝,韩晴继承侯位,并立大女儿韩语为世子女。
楚水颖顿了下:“查出来是什么人了吗?”
“还没有,”栗霞摇头,迟疑了一瞬,又补充,“不过奴婢认出一个人,好像是……上一届文沧宴的一个附席,叫际夏。”
“际夏?文沧宴?”楚水颖眉间露出一丝兴味,“苍云楼?”
“这还挺有趣的。”她轻笑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