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10万条生命
2004年,美国医疗卫生促进协会(Institute for Healthcare Improvement,简称“医促会”)首席执行官唐纳德·贝里克医生,对于如何挽救大量患者的生命产生了一些想法。医促会研究人员借助汽车生产线上使用的产品质量检测手段,来分析病人的护理状况。结果表明,病人接受护理的“缺陷率”高达10%。这是什么意思呢?举个例子,10%的病人没能在指定时间内服用抗生素,这个比例实在高得可怕。许多行业已经把缺陷率降到了(通常远远低于)1‰。贝里克明白,医疗缺陷率如此之高,意味着每年都有数以万计接受护理的患者白白丧命。
在贝里克看来,可以将其他行业使用的严格流程改善方法运用到医院中去。难道器官移植手术就不能像生产丰田汽车那样既稳定又完善吗?
临床研究证实了贝里克的观点。道理毫无疑问,现实却鲜有改观。贝里克根本没有能力迫使整个医疗行业发生改变,医促会也只有区区75名员工。但贝里克并没有因此打退堂鼓。
2004年12月14日,贝里克参加了一场医学行业大会,面对着济济一堂的医院管理层人员发表了一次演讲。他说:“我认为我们必须做一件事,我们必须拯救10万条生命,而且必须在2006年6月14日之前完成,也就是从今天开始的18个月内完成。我们要救的人数不是大概多少,我们用来完成目标的时间不是大概多长时间——人数是10万人,时间是2006年6月14日上午9点之前。”
目标听上去就令人生畏,一屋子听众也颇为惊讶。但是,贝里克相当认真,并且已经带领小团队挑起大梁,应战这不可能的任务。
医促会提出了拯救患者生命的6项具体措施。例如,其中一项措施要求医院引入一系列成效显著的安全操作程序来管理呼吸机,避免患者感染肺炎,而肺炎经常会导致不必要的死亡。(其中一个程序规定,病人头部必须抬高30~45°,以防止口腔分泌物进入气管。)
毫无疑问,每个医院管理者都认同挽救生命的原则,但过程总是障碍重重。首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医院假如要降低“缺陷率”,就表示承认自己存在缺陷。换句话说,医院就要承认确实有些病人命不该绝。把这样的话用白纸黑字写下来,医院律师可不大愿意遵照奉行。
医院很难承认自身存在疏忽,贝里克知道必须先解决这个敏感问题。在12月14日的演讲过程中,贝里克邀请了一位因医疗事故而失去女儿的母亲。这位母亲上台发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有些难过。因为我知道,要是四五年前就发起这场运动,我们家乔茜现在还活在世上……但我很欣慰、很激动,自己能够加入这项运动,成为其中一分子。因为我知道你们能够做到,因为你们必须做到。”
另一位登台讲话的来宾——北卡罗来纳州州立医院协会主席说:“长久以来,太多人在面对这项议题时采取‘鸵鸟心态’,现在是去做正确事情的时候了。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此外,医促会还简化了加入办法:只要由医院院长签署一纸协议就可以了。贝里克演讲结束两个月后,已经有超过1000家医院加入了这项运动。一旦医院参与进来,医促会工作小组就协助医院落实整改措施。医促会向医院提供研究报告、步骤清晰的操作指南及培训课程,不定期组织电话会议,邀请医院主管相互分享成果和挫折,鼓励较早取得成功经验的医院担任新加入医院的“导师”。
新措施引发了相当大的争议。如果引入医促会所倡导的调整办法,医院必须抛弃沿用数十年的习惯和流程。许多医生都很恼火,感觉新做法束手束脚。不过,推行新措施的医院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效,抢眼的成果又吸引更多的医院参与其中。
18个月后,正当与贝里克承诺的期限分毫不差之时——2006年6月14日上午9点,他再度登上讲台,宣布结果:“所有参加‘拯救10万条生命’运动的医院,据估计,总共保住了122300条生命。同样重要的是,所有医院也开始将新的医疗护理标准予以制度化。未来,新标准将继续挽救生命,提升医护成效。”
闻听此言,全场振奋不已。贝里克带领着仅有75人的医促会工作小组,说服了数千家医院改变既有行为,将病患一个个拉回生死线,总共挽救了122300条鲜活的生命——相当于美国密歇根州安阿伯市的全部人口。
早在18个月前,贝里克结束演讲时就谈到“拯救10万条生命”运动将给世界带来的改变。运动成果实现了贝里克所描绘的愿景:
于是,我们将庆贺,以比萨开场,以香槟收尾。我们将称颂所行之事的重要,诚实正直的勇气,彼此扶持的喜悦,运筹帷幄的智慧,以及磨杵成针的功绩。我们将会自行庆祝,因为我们拯救的病患无法加入,因为他们的名字不得而知。我们的贡献在于避免不该发生的事故,赶走不该来临的死神。尽管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我们能够确信,他们的父母将参加原本无法出席的毕业典礼和婚礼,他们的孙子孙女将认识原本无缘得见的祖父祖母,他们将有机会度假、工作、阅读、欣赏交响乐、打理庭院。如果没有我们,一切萌芽只能不幸早夭,他们只能长眠于野草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