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媒介对“剩女”内涵的转换策略与文化编码分析
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和新闻工作者沃尔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对舆论传播现象进行了奠基性的研究,他提出了“刻板印象”和“拟态环境”两个重要概念。前者指人们对特定事物所持的固化的、简单化的观念和印象,这种观念和印象通常伴随着人们对该事物的价值评判和好恶感情。后者是指媒介呈现的内容并非对现实世界“镜子”一般的再现,而是通过对象征性的事件或信息进行选择和加工,重新加以结构化以后向人们呈现的内容,这样的内容不仅制约人们的认知,而且通过制约人们的认知达到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的作用。
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涵化理论对“刻板印象”和“拟态环境”的基本内涵进行了深化,指出大众媒介描绘的“象征性现实”对人们认知和理解世界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当媒介呈现的内容与人们已有的价值观一致的时候,大众媒介的涵化效果会得到强化。
文化编码分析是对刻板印象、拟态环境和涵化理论的综合运用与发展,即通过阐释符号的内涵具有哪些刻板化的认知特征,解析这些认知是基于怎样的拟态环境被转化和编码的,并分析这一过程所产生的涵化效果如何与传统性别文化形成共鸣,从而形成强化人们的刻板认知与传统性别观念的效果。
近年来,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日益提高,出现了不婚或晚婚这样一类特定的女性群体,她们对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参与具有较高的自主性,对刻板化的“妻职”和“母职”有了一定的批判意识,因此对何时走入婚姻抱有比较开放的心态。这一类“职位高、学历高、收入高”的“三高”女性在现实生活中受到了传统婚恋观念中“男高女低”的刻板印象以及由此形成的涵化效应的冲击,在媒体的拟态环境中,不婚或晚婚的这一类女性群体被习惯性地解读为“甲女丁男”效应中“被剩下”的尴尬群体。
从文化编码的角度进行分析就会发现,原本指向特定女性群体的身份特征——具有优势的“三高”内涵,被刻板化地转换为具有“三低”特征的身份标签:“挑剔”“焦虑”和“不孝”。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剩女”的性格特征被贴上“挑剔”的标签。
不婚或单身是人们的一种婚恋选择,这种选择往往与非常复杂的外因和内因的共同影响相关。但是,媒体在报道“剩女”群体时通常忽略对外因和内因的分析,而单方面归咎于女性个体“挑剔”的性格缺陷。
“剩女之‘剩’是因现代女性择偶要求较高而难以找到合适对象。”
“只要她们稍微降低标准,或做些迁就,她们就会与我们许多人一样进入婚姻生活。”
“调查显示,如找不到理想的伴侣,只有6.9%的女性会降低择偶要求,超过44.1%的女性坚持宁缺毋滥,而男性会降低要求的则有18.0%。”
其次,“剩女”的心理特征被贴上“焦虑”的标签。
媒体在报道“剩女”时,偏好于渲染单身者“被剩下”的不快与焦虑情绪。
根据2028274份问卷及访谈作出的《2009中国婚恋状况调查报告》显示,有42.0%的单身女性担心自己嫁不出去,而忧虑讨不到老婆的男人只有8.1%。
中国医师协会HMO等40余家机构及媒体单位共同发布的首份《中国城市“剩男剩女”健康状况调查报告》显示,在“剩男剩女”目前的心理状态中,快乐情绪仅占25.0%。
“为了免于贴上‘剩女’标签,一些年轻女子居安思危,对择偶充满紧迫感。”
“‘又过了一年’是新年伊始剩女们最烦恼的事,看着别人成双入对,自己还孤独一人,不免有些失落。恋爱没对象、结婚没着落、家长的唠叨、亲友的追问,就连自己都害怕真的会一年一年地剩下去。”
最后,“剩女”的道德特征被贴上“不孝”的标签。
媒体对“剩女”的报道时常无视单身女性差异化的个体经验,而是倾向于从传统观念及父母意愿出发,给“剩女”贴上“不孝”的标签。
“年迈的妈妈领着大龄的女儿,为自己挑选中意的女婿。”
“这个春节,陆苑从工作地广州回到了老家河北。刚到家,母亲就连续安排了两场相亲。刚见完面,母亲就焦急地刨根儿问底儿,想尽早知道‘有戏没戏’。‘我在家都快被烦死了。'”
“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这些‘剩女’多少有些尴尬,她们的婚姻成了家人最惦记的事,她们甚至成了亲戚朋友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剩女”们为了摆脱这些负面的标签,纷纷弱化自己在职位、学历、收入方面的优势。同时,倡导女性“降低职位追求”“降低学历追求”和“降低收入追求”成为了主导性的舆论潮流,这种舆论潮流与“女子无才便是德”“男高女低”等传统观念形成了传承与呼应,强化了对公众和社会所产生的负面、消极效果。
透过文化编码分析、审思媒体对“剩女”的转换策略所得出的一个基本结论是:“剩女”的身份特征从“三高”被转换为“三低”,与媒介文化中一直传承下来的“扬男抑女”的传统性别观念有着直接的关系。媒介在转换“剩女”内涵的文化编码过程中,表现出对女性的社会地位及主体认同上的消极反向引导,归根结底,这是对女性实现自我发展的一种隐形钳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