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杳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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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叠着爱

我在小病时总是读诗,读朋友的诗。这是我逃避压力纠缠的时候,我不读小说;这是我厌倦鸿词雄辩的时候,我不读散文。诗能使我的灵魂带动肉体,朋友的诗又添上一份安全感,哪怕是不很熟的朋友。

最近读了诗人画家席慕蓉女士的诗集《我折叠着我的爱》。起初我以为折叠是遮蔽的意思,后来知道不然,她的注解是:

蒙古长调中迂回曲折的唱法,在蒙文中称为“诺古拉”,即“折叠”之意,一时心醉神驰。初夏在台北再听来自鄂温克的乌日娜演唱长调,遂成此诗。

原来“折”是百褶裙,“叠”是阳关三叠。我想起这种反复递增的音乐性,我已在她的有一首歌里领受过(一九八三年),那是在公元两千年她温习大蒙古文化之前,如今甘居后知后觉,也算是“一切光荣归于原乡”吧。

席教授对蒙古的热爱曾是此间文友最关心的话题。怀乡曾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台北文坛的主旋律,作家久矣不弹此调,我在一九八八年出版《左心房漩涡》,有人笑我大器晚成。“还乡”使许多作家失去诗心,席慕蓉却因还乡而大大地改变了她的诗风,提高了诗的境界,她的诗似乎不再是“贴近掌心暖暖的一杯茶”,急转为高寒的“冰荷”,这首诗的沉郁有过于“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带着陈子昂登幽州台的回声。

这位大诗人经过直抒胸臆的散文书写之后,诗中不见沙漠、草原、羊群、贵族服饰,有形者有限,出现了许多独创的隐喻,无形者无限。且看在《荒莽》一诗中,她写一个远嫁的女子,像榕树一般过了一生。至矣尽矣,前无古人矣,上世纪五十年代愁云惨雾里的乡愁,于今(二〇〇五年)证得清净法身。

她也许因此丧失了一些读者,不,应该说是“更换”了许多读者,但愿闻“七里香”而迷醉的知音,于今也跟着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