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王铁匠一瘸一拐，走出树林。

追他的西番人，早已没了踪影。但他还是躲躲闪闪，往家里走去。刚刚转过山坡，迎面看见麻大嫂和偏脑壳儿，寻他来了。

王铁匠顿时眼泪长流，趴在石头旁边，蒙住半边嘴巴，把老婆孩子喊了过来。“麻大嫂唉，是我太傻了，都是那些山羊惹的祸……”

“别说了，以后多动点脑筋就对了。”

一家人紧紧抱在一起，哭了一阵。王铁匠问：“我以为你们，都遭毒手了，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是李茂盛，他提前过来，强行把我们拉走的。”

“去他妈的。”王铁匠忽然反应过来，“他龟儿子，是不是在你身上，有非分之想哦？”

“你别说了，还真的有点像。他把我单独带到陈歪嘴儿房后的草屋里面去藏着。我趁他去观察动静的时候，悄悄跑了出来。找到偏脑壳儿后，又才一起来寻你。”麻大嫂擦了擦眼泪，说，“幸好，我没有在那里等他。不然，上他龟儿子的当也不知道。”

“这一次，我真把他看透了，几十岁的人，还一肚子坏水。”

麻大嫂与偏脑壳儿，扶着王铁匠走到一个隐蔽处。王铁匠说：“你们母子俩，就在这里藏起来。我到村子里面去看一看。还不知道陈驼背儿他们几家人，究竟怎么样。”

“去不得，”麻大嫂说，“万一西番人没走，你碰上他们怎么办？”

“即使碰上他们，我也要去看一看。”王铁匠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李茂盛这个黑心人，想独霸苦头山。他这个奸计，太歹毒了。让我一点没有察觉，就上了他的当。陈驼背儿他们几家人，本来就可怜，我居然帮他害了人家。我良心上过不去呀，我良心上过不去呀。”

“那我陪你去吧。你的腿，已经动不了了。”

“不。你陪我，偏脑壳儿怎么办？就我一个人去。”

“前面有很大一个茅草堆，偏脑壳儿，你去藏起来，我跟你爹一路到村子里去走一趟。”麻大嫂说，“听娘的话，别出来，我们等一会儿就来接你。”

王铁匠两口子来到村子后面的树林里。王铁匠说：

“麻大嫂，你到村口去守着，如果有西番人，你就过来说一声。我走树林边上，悄悄溜进去。”

王铁匠杵着木棍，溜进村子一看。哈呀，四处阴风惨惨，鸦雀无声。张金山、陈驼背儿、张子山、李瞎子，几家房门砸得稀烂，屋子里乱七八糟。地上，到处糊着血迹。

王铁匠咚声跪在地上，汪声大哭起来：“张金山，张子山，还有陈驼背儿，李瞎子，我给你们赔罪来了。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是李茂盛这个歹毒的家伙，想霸占你们的地盘，想夺我的老婆，设下圈套，收拾我们。那些山羊，都是他偷来的，他哄我，说是专门买来送你们的。怪我不动脑筋，太相信他龟儿子了。当时，我帮他把山羊送给你们，是真心希望你们好好吃上几顿。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呀，竟让你们遭受不白之冤。请你们在天之灵原谅我吧。我真的是起好心，做坏事。现在已经改不过了，把你们拉不转来。希望你们在黄泉路上走好，我来世再给你们赔罪。我真的没有害你们的意思，真的没有，老天爷可以作证。如果我说半句假话，死儿绝女，千刀万剐……”

王铁匠正在哭诉，麻大嫂走了过来。王铁匠随即说道：“你走吧，带着偏脑壳儿，赶快远走高飞。”

麻大嫂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恕我不能陪你们母子俩了。”王铁匠见张金山他们，死得太冤，心里十分内疚。他要找李茂盛报仇，然后自杀谢罪。“我必须替陈驼背儿他们几家人，出口恶气。”

“出口恶气？我看你是枉然。”麻大嫂哭着道，“李茂盛何许人也？你腿都断了，浑身是伤，脑袋瓜子又简单，怎么斗得过他嘛。”

“就是死，也要跟他拼一场。”

“做人，讲良心。”麻大嫂说，“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李茂盛心黑，就等他心黑吧。”

“我做了杀人帮凶，害了几条人命。”王铁匠大声吼道，“你叫我怎么办嘛？”

“生米煮成熟饭。只有以后多做善事，将功赎罪，就对了呗。”麻大嫂说，“先藏起来，相信老天爷，他会原谅你的。”

王铁匠怎么也不肯答应，麻大嫂便生拉硬扯，强行把他拉到了林子里去。王铁匠腿折了，手伤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挣扎半天，最后不得不依了麻大嫂。

王铁匠两口子，前脚刚走不久，李茂盛与李绍清，便贼眉贼眼，走了过来。他们仔细一听，张金山后院里面，果然还有细微响动。进去一看，张金山真是没死。而且，已经爬到了漏隐洞口，很快就要钻洞而去。要是张金山爬了出去，把真相一说，这还了得呀。李茂盛搞慌了，他冲上前去，一把将张金山提了过来。

张金山听过王铁匠哭诉，早知缘由。他抽动几下，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骂道：“李……李茂盛……你……你……心肠太烂……叫你跟我一样……不得好死……”

李茂盛听见辱骂，眼睛一瞪，嘭声把张金山压在底下，使劲叉他脖子。尽管张金山流了许多血，手无缚鸡之力，但他还是拱去拱来，使劲挣扎。李绍清见势不妙，跳到前面，扯着张金山头发，猛地扽了几下。又把脑袋给他提起来，往地上猛烈碰撞。李茂盛趁势站起身来，捡个石头，在他头上，嗵嗵嗵嗵，一阵乱砸。很快就把张金山脑袋砸碎了。两叔侄的手法如此灵活，简直不比一般。只是没有用在正路上。

心肠，一个比一个更黑。

张金山他们死得太惨了。可是李家很沾运气，没有人替张金山他们申冤。只有张金山门前那棵老树，于心不忍。它摇了摇枝条，发出簌簌声响。仿佛在说：

不要以为没人看见就没人知道，

不要以为杀人灭口就能掩盖真相。

老天爷那一双无形的眼睛，

他把每一个角度都看得非常明亮。

你的每一个动作与过程，全都记在了账上。

如果不怕报应，做事就可不要天良。

如果不怕报应，得志就可丧心病狂。

没有吃过亏，也见别人上过当。

哪怕手腕再高，哪怕能耐再强，

若是心肠毒到了这般地步，

只怕早晚也有那么一个下场！

李茂盛睖了老树一眼，不以为然。又抬脚踢了一下张金山，说：

“张金山，别怪我下手重了点。是看你痛得难受，想让你快一点解脱算了。”

李茂盛太不成东西，人都弄来躺下了，还要假意说句好听话，真是哄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