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身后有人
自从思源受伤以后,天杨便对她“严加看管”。如此一来,她倒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女子。
这天,思源收到一封义父的来信,信中称他的儿子振邦要来上海,希望思源不计前嫌帮忙照拂一下。思源千般不情万般不愿,但碍于义父的面子,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振邦和思源同年,生日上小了两个月,从理论上来讲,两人应属姐弟关系。可平日里,振邦根本没把思源这个姐姐放在眼里,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
谁曾想,短短几个月,那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竟摇身一变,成了楚天杨的妹妹,集万千尊宠于一身。
再见面时,振邦褪去轻狂的外衣,变得分外乖巧,亲热的拉着思源,姐长姐短的。思源虽不甚待见振邦,却顾念这么多年的情分和义父的养育之恩,遂热情的问道:“振邦,义父义母还好吧?”
“好着呢,好着呢!”
“这秋风一凉,义父的咳嗽症可曾加重?”
“这不,喝了你寄过来的枇杷膏,已经好了很多了!”
“是吗?”思源很是高兴,“赶明儿再寄几瓶过去。振邦,怎么想起要来上海?”
“还不是咱爹,成天逼着我练功,说什么继承衣钵,我告诉他,我是干大事的,要一个破武馆干什么?”他咋咋呼呼的说着,没出三句话就露出了轻狂的本性。
“哪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干大事的?路,是要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这不,”他涎着脸说:“还希望姐能在楚先生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为我谋个好的差事。”
这时,有佣人过来,说是已经把行李送到振邦少爷的房间了。听到“少爷”两个字,振邦不禁有些飘飘然。
提到行李,振邦想起了那一箱子的大闸蟹,“咱爹记着你爱吃高邮湖的大闸蟹,特意赶早买了一些新鲜的让我带过来。”
金秋十月,正是大闸蟹黄满膏肥的季节,思源记得,以往每年中秋,义父总会蒸上一锅螃蟹,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赏月,品尝肉质鲜美的大闸蟹。想着想着,不禁红了眼眶,还是义父一直记挂着她,离家半年有余,也真该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就这样,振邦在楚公馆住了下来。
天杨接连为他安排了几份差事,他不是嫌脏就是嫌累,没有两把刷子,却总是盯着那些经理、厂长的位置,不想脚踏实地,只想一步登天。
后来,在思源的劝说下,他不情不愿的去了码头,替别人打打杂,跑跑腿,闲暇的时候和工人们打打小牌,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振邦的事情告一段落,思源的伤也在日趋好转,可天杨还是不放心她外出,思源整天窝在家里,无所事事,反倒可以静下心来筹划自己的复仇大计。
天下之事往往出人意料,就在她苦于没有机会接近伊藤时,伊藤就送来了请柬。
原以为伊藤雄一的住所应该是原汁原味的日式风格,没有想到,竟是一栋法式建筑再加上中式园林的小桥流水,曲院回廊。
汽车绕过荷花池来到正厅前,思源见那一池荷花,已是绿肥红瘦。不由得想起“暂谢铅华养生机,一朝春雨碧满塘”的诗句。
伊藤迎了出来,见思源在荷花池前驻足,便问:“陈小姐也喜欢荷花?”
她回头,微微一笑,“出淤泥而不染,总是让人生出无限怜爱!”
“我最喜欢李商隐的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恰逢昨夜雨疏风骤,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伊藤先生,好兴致!”对于他的卖弄,她只是礼节性的笑笑,随口敷衍了两句。她觉得,和侵略者谈中国文化是对文明的一种亵渎。
一路上她还在担心见到伊藤雄一,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或是被他看出什么端倪?结果却是杞人忧天。伊藤雄一外出和友人小酌,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几个年轻人。
天杨和凌风自日本求学起就和正南交好。中日战争爆发,三人之间的关系一度有些微妙。今日相聚,摒弃国度与政治,忆起往昔岁月,亦不胜唏嘘;谈起求学期间的奇闻佚事,更是不亦乐乎!
三人觥筹交错,面酣耳热。思源和加美不甚熟络,又因为语言不通,经常词不达意,鸡同鸭讲,只能尴尬的在一旁作陪。
酒过三巡,思源藉着去洗手间的理由离开了坐席。
这幢两层洋楼门禁森严,院内驻扎着几名日本兵,全副武装日夜巡视。屋内未见暗哨,但是房间之多让人瞪目,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无法分辨伊藤雄一到底住在哪一间?
正思量间,忽然脊背一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油然而起。她猛然回头,没有偷窥者,只有屏风冷冷的矗立在她身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