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5章 《75》不得已的原因
一阵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美梦,慕栀暖嘤咛一声,略带起床气地翻了个身,露出一截又白又嫩的肌肤,她迷糊地睁开惺忪的睡眼,睡意朦胧地从枕头边上的玩偶底下摸出手机。
无法睡到自然醒,简直是人生的一大痛苦。
她盯着屏幕上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看了几秒后,那点残留的困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是李珍。
慕栀暖思忖须臾,而后如烫手山芋般将手机扔到枕头上,对李珍的执着无动于衷。
她还没有做好面对李珍的准备。
“小暖,睡醒了没有?”
“刚睡醒。”
“醒了就下楼,梁婷阿姨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鸡蛋饼。”慕凉山沙哑中裹挟着温柔的嗓音刚落下,继而一道与之有着天差地别的小奶嗓在门外响起:“姐姐,小宝刷完牙啦,我们在饭厅等你一起吃哦。”
慕栀暖学着慕小宝的奶音回了一声好后,便竖起耳朵安静地听着门外两人渐行渐远的对话,如画般漂亮的眉眼透着几分笑意。
她走到窗台前,将窗帘拉到半开,霎时,清晨的阳光缓缓洒落,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都能感觉到身上被照得暖烘烘的。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真好!
餐桌前,慕栀暖和慕小宝两人吃得津津有味,腮帮子被撑得圆鼓鼓的,像极了两只可爱的小仓鼠。
梁婷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掉慕小宝下巴沾到的酱汁,转头问慕栀暖:“小暖,今天的鸡蛋饼会不会太咸了?”
慕栀暖摇头,眼尾微翘,声音含糊地说:“不会,味道刚好。”说完,她将嘴里的鸡蛋饼咽了下去,抬眼对上梁婷期待的目光时,继而笑着说:“梁婷阿姨,你厨艺这么好,我最近都被你养胖了好几斤了。”
梁婷闻言,冁然而笑:“瞧你这孩子说的,哪有这么夸张!要是我真能把你给养胖了,你爸爸估计得高兴坏了。”
慕凉山喝了一口热咖啡,笑着搭上一句话:“小暖被你养胖,我高兴。你厨艺得到肯定,我也高兴。”
慕小宝一脸认真地看着三个大人有说有笑的,而后低头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笑着说:“妈妈,小宝也胖了。”
“你这小鬼,平日里吃得那么多,不胖才奇怪。”
慕小宝瘪了瘪嘴,自以为不动声色地伸出稚嫩的小手,从餐盘里又拿了一根烤肠。
正当她沾沾自喜之际,到手的烤肠却被梁婷抢了去。“你这小肚子怎么这么能装?”
慕小宝闻言,瞬间不乐意了:“我才吃了一根。”
梁婷拿起刀子将烤肠切成两截,表情略显夸张地笑她:“一根烤肠,一个三明治,半个鸡蛋饼,你还不饱哪?”
慕小宝奶凶奶凶地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身前,生气地说:“我是小孩,不吃多点会影响发育的!”
慕凉山一脸宠溺地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而后拿起叉子从梁婷的餐盘里插起较短的一截烤肠递给她,语气放得很轻地说:“爸爸给你申请半根烤肠,吃完了就不能再吃了哦。”
慕小宝笑眯眯地点头,圆溜溜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手里的烤肠,得到满足后,两条小短腿开心地晃来晃去。
“你呀,都要把她给惯坏了。”
“小孩子嘛,正是爱吃的年纪。”
“...”
餐桌上其乐融融的画面,在许多年后,仍旧让慕栀暖记忆犹新。是只要一想起,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攥着心脏,遗憾也好,悲痛也罢,在那一刻,都显得十分无力和苍白。
毫无征兆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慕栀暖心脏一颤。
“怎么不接电话?”
“是你妈妈?”
慕栀暖温软地嗯了一声,正欲挂断电话的时候,却被慕凉山抬手阻止了。
“接吧。你妈妈能主动找你,想必是有话要跟你说。她要是愿意,就让她过来一趟。有些话,终究是要说清楚的。”
慕栀暖脸色苍白地点头,紧攥着手机的手指稍稍松动,按下接听键。
“小暖,妈妈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
“今天天气不错,你有没有时间?妈妈想跟你聊会天。”
“妈妈,要不你来家里吧。”
“小暖,我跟你爸爸已经离婚了,我现在过去多少有些不合适。而且,你爸爸和他太太应该是不愿意看见我的。”
“你过来吧,他们现在不在家。”
“这样啊,那好吧,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后,慕栀暖心情复杂地垂眸,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对亲生母亲心生戒备。
此时,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李珍看着饭桌上淡而无味的清粥榨菜,眼睛泛酸,食不下咽。
此生,她做过最后悔的决定,便是跟慕凉山离婚。以前,她一直埋怨慕凉山,埋怨他心里只有工作没有家,直至后来有了对比后,方才真正明白他有多好。
至少,慕凉山有事业心,并且洁身自好。
他拼了命地工作,也不过是为了让她们母女俩能够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只可惜,当时鬼迷心窍的她却被蒙蔽了双眼。在那段每天醒来就会被无止尽的不安、敏感、多疑、焦虑和寂寞紧紧包裹着每一口呼吸的日子里,有个男人闯进了她的生活。
那个男人,满足了她对理想伴侣所有的美好想象。很快,她便沉沦于他的甜言蜜语和温柔体贴之中。在爱情的世界里,人一旦开始接受一个人,便会逐渐将另一个人从心底驱逐出去。
为了逃离在对慕凉山日积月累的失望和埋怨下而滋生的痛苦,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她的救赎。那时,欣喜的她自以为抓住了生命里的一道光,却不曾想那才是她人生中遇见的真正的万丈深渊。
李珍内心万分感慨地仔细打量着这个曾生活过的地方,那些本以为被遗忘在岁月长河里的记忆,如今竟汹涌而又清晰地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眼底氤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家里的陈设还是和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
“凉山,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女儿会叫爸爸,却还不会叫妈妈,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肯定是因为这几天晚上我在她耳边说了上百遍‘爸爸’,她怕了烦了就先学会叫我了,
要不今晚你也试试?”
“凉山,小暖发烧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正准备登机,我现在打电话叫司机送你们去医院。”
“凉山,你爱我吗?”
“爱。”
“既然你爱我,为什么却不愿意回家?”
“傻瓜,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回家?等手上这个项目完成了,我就给自己休一个月的假期,天天在家陪你跟小暖,好不好?”
“我昨天找你,为什么是个女人接的电话?”
“昨天开完会,我手机落会议室了,接电话的是我的秘书。”
“我不喜欢她,你换个男秘书好不好?”
“这是工作,不是过家家,你别闹。”
“慕凉山,我真是受不了你妈了!”
“你们又怎么了?”
“她就是看我不顺眼,天天对我阴阳怪气的!刚还在佣人面前说我好吃懒做什么的,我不就是起晚了点,她至于嘛?”
“凉山,我累了。”
“这些药太苦了,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
李珍缓缓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自己从那些突然被唤醒的记忆中抽离开来。
“妈妈,你怎么了?”慕栀暖站在李珍身后,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太对劲,不禁开口问。
李珍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苦笑,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握住了慕栀暖的双手,感叹:“妈妈是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家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
慕栀暖眉眼低垂,而后佯装不经意地将双手从李珍手里抽了出来。是啊,这个家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人却不是。
李珍在她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她对李珍又能有多少回忆呢?
父亲说她是李珍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宝贝,李珍很爱她,而李珍之所以离开这个家是因为有着不得已的原因。她信了,她相信李珍是爱她的,为此,她还善解人意地为李珍这些年来从未回来见她这件事找了一大堆极具说服力的理由;莫白哥哥说他的母亲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她想,或许天底下的母亲都一样,李珍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母亲;每当回想起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学校门口,望着别的小孩被父母温柔而又宠溺地拥入怀中的场景时,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被母亲紧紧拥抱着,而后牵起她的小手一同回家的幸福画面。
她对李珍的印象,是由一个个自欺欺人的幻想拼凑而成的,连同着那份根本就不存在的母爱。
“你爸爸跟他现在的太太出去了?”
“嗯。”
“他那个太太对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慕栀暖摇头,唇瓣轻抿,说:“没有,她对我很好。”
得知自己的女儿对梁婷没有隔阂,李珍脸上的笑容稍显僵硬。
“小暖,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你应该很讨厌妈妈吧?怨恨妈妈为什么不回来看你。”
慕栀暖眼尾低垂,视线略显闪躲地落在地上,双手紧攥着衣摆,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小暖,妈妈希望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当妈的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我有我迫不得已的原因...”
慕栀暖泛红的眼尾微颤,她抬头直视着李珍,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原因?”
这些用来搪塞她的,敷衍她的说辞,她早就听腻了。
“你出生后,你爸爸因为忙于工作,对家里的大事小事关心极少。你奶奶不喜欢我,我们只要待在一起,就会有矛盾,我经常打电话跟你爸爸发牢骚,我就想他能站在我这边,但是他没有,一次也没有站在我这边。我跟你爸爸之间好像总是存在着时差,他没办法共情我的痛苦,我也没办法共情他口中的所谓忙碌。那时我得了抑郁症,很严重,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跟举动。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怨他心里没有我,没有这个家。直到有一天,有个男人闯入了我的生活,他给予了我我一直渴望的被爱和温暖,然后,我一时鬼迷心窍地便出了轨。你爸爸发现我背叛了他以后,一怒之下对我拳脚打踢了一顿。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注定走不到终点。你的爷爷奶奶很疼你,离婚后,我没有选择带你走,是因为我觉得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是希望自己的孙女能够生活在他们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上。小暖,把这个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老房子留给你,也是他们的遗愿。你爸爸失去了爷爷奶奶,我不能那么残忍,还要把你从他身边带走。”
慕栀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睁了睁湿润的双眼,而后递给李珍一张纸巾,故作淡定地继而问:“这跟你回来看我,并不矛盾,不是吗?如果你心里有我,就不会在丢下我之后,一直对我不管不问。这些年来,你就没想过要回来找我,哪怕只有一次,你都没有。”
李珍眼泪决堤,声音颤抖地说:“离婚后,我的抑郁症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那个男人带我出国治疗,我们在国外治疗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去年,医生说我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李珍说完后,闭上了双眼,有些东西一旦开口便总是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