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市场经济与加强思想道德建设＊
一
我们今后相当一个时期的主要任务，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把经济搞上去。中国这样大的国家，要把经济搞上去，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我们国家正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水平比较低下，经济发展水平、科技发展水平与世界先进国家比，确实差距很大。我们的社会主义能否建成，能否显示出优越性，取决于经济建设能否真正搞上去，所以，我们必须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从思想道德的角度看，我们处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面临这样艰巨、复杂、光荣的任务，要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为多数人信服的精神力量。当然，这个精神力量，首先要用我们的物质发展做基础。同时，精神力量的发挥也是我们把经济建设搞上去的强大动力。
怎样在邓小平同志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指导下，把我们的经济建设搞上去？我觉得从指导思想上、认识上有一些不同思路。一种是邓小平同志和党中央的思路，就是既要把物质文明搞上去，又要把精神文明搞上去，不能抓了物质文明，放下精神文明，要两手抓。1989年，邓小平同志在讲话中就特别指出，这十多年最大的失误是教育。小平同志还多次讲信念、理想，讲培养“四有”新人，讲抓好社会风气、社会秩序的重要性。小平同志南方谈话的六个部分内容中，就有一个部分专门讲社会风气、社会秩序一定要搞好。这是一个非常英明、非常有远见的思路。也还有一些同志从另外的思路去考虑问题，认为我们国家经济建设的任务这样重，生产力这样落后，底子这样薄，与先进国家比差距这样大，应该先把经济建设搞上去再说。因此，在实际工作中，自觉不自觉地把道德建设放在次要地位。还有一种说法，为了把经济搞上去，思想道德方面做些牺牲也没关系。当然，精神文明建设不像物质文明建设那样容易落实。就是我们平常说的，物质文明建设是硬任务，精神文明建设是软任务。但把发展经济与思想道德建设对立起来，这个思想很有害。
两个文明建设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物质文明建设的发展对精神文明建设会起到很好的作用。单纯孤立地谈精神文明建设，精神文明建设也是没有基础的，也是不能得到很好发展的。在发展经济时，出现一些思想道德、社会风气上的问题确实难免，但是我们不要因此就有“难免论” 。有一点代价可以，我们应使代价降低到最小的程度。精神文明建设搞不上去，人们的思想道德水平降低了，社会风气变坏了，违犯法律的现象增加了，社会秩序搞乱了，反而会破坏、影响经济建设。小平同志说，如果不抓精神文明建设和道德建设，经济建设搞上去了又有什么用？江泽民同志也讲过，如果没有理想、没有纪律，就会像旧中国一样成为一盘散沙，革命、建设怎么能够成功？这些话讲得非常好。这里有两个意思，一是精神文明建设没搞好，贪污、贿赂盛行，最终会使物质文明建设停滞下来，另一个是如果风气坏下去，即使经济搞上去了，不能搞成共同富裕，又有什么意义？这确实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这几年，有一种“代价论”相当有害。“宁愿牺牲道德搞经济”，这个理论是不能成立的。现在有些人用恩格斯关于“恶”的历史作用的话来证实“代价论”有一定道理。其实，恩格斯引用的是黑格尔的话，主要说在私有制社会里，利己的动机对发展资本主义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了解世界发展史的人都知道，资本主义为此是付了很沉重的代价的。资本主义到后来花了很大的功夫从法律、道德、政治各个方面来克服资本主义初期成就的那些“代价” 。
我们搞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能允许采取两极分化的办法搞社会主义商品生产，不能不顾精神道德方面的问题而单纯抓生产力。前一段，我们搞了一些社会调查，结果表明，在思想道德水平方面确实出现了许多值得人们注意的问题。对我们的经济建设，广大人民普遍感到比较满意，而对我们的思想道德建设，则普遍感到担心。60%～70%的人认为社会风气不如过去，人变得自私了，一些人把金钱看得高于一切。现在很多人都感觉到，有些时候通过正常方式很难办成事，不正之风由个别发展到普遍。更突出的是金钱与权力的交换，一些人拿金钱买通权力，用权力再搞金钱。这种腐败现象能否制止，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前途命运。
二
从历史上看，发展商品经济，建立市场经济体制，本身就存在双重效应。我们一些同志对发展商品经济的积极效应看得比较充分，也认识得比较清楚，对发展商品经济可能产生的消极效应，则缺乏思想准备，认识也不很明确。这是认识上的一种片面性。
从经济上来讲，我们应该看到，发展商品经济的积极效应是很明显的。它发展了我们国家的生产力，增强了国家的物质财富，推动了经济的高速增长。但是，在经济上，发展商品经济也不都是积极效应，它也带来了许多需要加以调控的问题，也需要在政策上加以约束。因为发展商品经济本身强调等价交换、自由竞争、个人利益、物质刺激，这些东西极大地促进了经济发展，但同时也需要我们加强宏观管理，否则，就要出现混乱，经济就会向不利于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方向走去，比如偷税漏税，不知有多少国家财产流失在这个方面。
从思想道德方面看，从人的素质提高方面看，发展商品经济对我们起了很多好的作用，比如正当利益的观念，现在有了，过去很少讲。追求正当的个人利益在当前是推动我们经济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力量。通过劳动，人人都应当得到正当的个人利益，过去忽视甚至反对这一点，个人的积极性就不能充分发挥。开拓创新观念、竞争观念、权利义务观念、等价交换观念等等，这些观念的树立，极大地解放了人们的思想，提高了人们的精神素质。但同时，讲竞争、讲物质刺激，也很容易诱发极端个人主义倾向。特别是中国，长期以来小生产影响很大，小生产的自私性与发展商品经济的某些消极东西融合起来，就容易产生损人利己、损公肥私、为了个人不顾一切的现象。
在商品经济发展中，最值得我们注意的就是拜金主义。金钱是商品的一般等价物，所有商品都可以跟金钱画等号，所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商品经济发展后，首先出现的是货币拜物教，但最早的是商品拜物教。由于货币是一般等价物，就出现了货币拜物教，谁有了货币，谁就有了一切，谁就等于神。
有人认为，发展商品经济就要讲金钱、讲效率，过多强调集体主义，强调社会公平，就将影响效率。我觉得，我们不应把这两者对立起来。我们越是要在经济领域强调等价交换，强调按劳分配，强调正当的个人利益，在人与人的关系方面，就越是要强调为社会多做贡献，强调国家利益高于个人利益。这是两个不同范畴的问题。做买卖不能讲奉献，要讲等价交换，经济领域要强调多劳多得，必要时要有物质刺激。但人与人除了经济关系之外，还有很多关系，如师生关系、父子关系、夫妻关系、同志关系等等，在这些方面，我们应强调关心别人，助人为乐，应提倡奉献精神，提倡见义勇为。发展商品经济的积极效应与消极效应有时连在一起，我们越是要发挥商品经济的积极效应，就越是要限制它的消极因素。江泽民同志在多次讲话中都强调，越是坚持改革开放，越要加强精神文明建设，提出要弘扬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思想，并使这些成为我们社会主义的主旋律。
今年3月5日，在纪念毛主席“向雷锋同志学习”题词30周年的时候，我为《中国青年报》写文章，提出要使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成为社会的主旋律，就必须反对三个东西：一个是个人主义，一个是拜金主义，一个是享乐主义。只有旗帜鲜明地反对这三个“主义”，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才能在我们整个社会发扬光大。
三
像我们这样经济较落后的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应注意什么问题？最近一二十年来，西方有一种理论，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必须是西方化，如果不能西方化，就不能现代化，就是你不但要接受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管理经验，还要接受其政治制度、价值观念。西方一些政治家认为，你搞市场经济，不接受我们的政治观、价值观，你肯定搞不好。他们强调在所谓援助发展中国家的同时，要向其灌输西方的政治观、价值观、“民主”、“人权”等。
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经过长期实践取得了共识，这就是，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绝不等于西方化。在接受西方科学技术和管理经验的同时，不能用那套资产阶级“民主”、“人权”等价值观。如果像有些西方国家所希望的那样，把现代化当成西方化，那现代化就一定搞不起来，实现不了。结果是，或者成为西方某些发达国家的附庸，或者搞得国家政治动荡，经济停滞不前。俄罗斯目前政治和经济混乱的情况正是把现代化搞成西方化的结果。
有人说中国的改革是中体西用。这个概念较复杂，一般不用。过去主要是指以传统儒家思想为体，利用西方技术。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指导思想马克思主义来自西方，根本不是什么中体西用。我们在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在学习西方先进技术和管理方式的同时，要坚决摒弃西方的价值观念。新加坡在这方面的认识很明确；日本也没有接受西方的价值观念，而是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念。西方是以个人为中心。日本倡导的是企业集体主义、企业本位主义，反对片面强调个人的价值。韩国也不用西方的价值观念，它用儒家的思想抵御西方的东西，中小学课本都是孔子怎样说、孟子怎样说。中国香港、台湾地区，它们的经济发展，也不是靠西方的价值观念搞起来的，何况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前几年，西方政治观念、价值观念搞乱了我们一些人的思想，致使我们发生了政治风波。这是一个深刻的经验教训。
我们不接受西方的价值观、人生观，但在某些方面还要借鉴它的一些精神文明成果，这两方面并不矛盾。对西方文化不能全盘否定。一些有价值的西方文化，可以用马克思主义作指导，加以改造吸收。个人主义在反对封建主义过程中起过进步作用，但它核心的东西是应该批判的。
现在许多人搞不清西方的个人主义是什么概念。个人主义就是相对社会来讲，个人是最高的价值，个人自由、个人平等、个人尊严、个人高于一切。实质上是把个人与社会对立起来，个人超越社会。
有人认为个人主义有个人奋斗、个人开拓、在社会上实现价值的含义。其实许多人只看到了这个方面，就认为个人主义可取。我们应看到个人主义的实质。个人主义在西方分几层意思：一是在价值观上，认为个人高于社会，一切以个人为中心；二是在政治观上，强调个人民主，反对民主集中制；三是在财产制度上，个人主义是要维护个人的私有财产，人只要不违犯法律，想怎样挣钱就怎样挣钱。当然，我们在一定范围内也维护私有财产，但我们最终反对两极分化，反对剥削，不同意把个人私有财产制度长期维持下去。所以，我们从理论上始终强调反对个人主义。至于个人主义中强调个人尊严、个人价值的含义，这是我们社会主义集体主义中应该有的内容，过去我们强调集体利益而忽略个人利益，这是需要另外讨论的一个问题。
西方国家对个人主义也不是采取完全赞同的态度。个人主义要维护私有财产制度，这个方面资本主义是坚决拥护的。对政治上的极端个人主义倾向，西方国家也是反对的。它们通过从政治上强调国家利益，从法律上制约个人过分的自由，从宗教上强调他人的利益高于一切等方面限制个人主义的消极因素。
回顾这些年我们在思想道德方面的教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发展商品经济将会给人们精神上带来的问题认识不足，在政策法规上对某些违法乱纪行为打击不力，在舆论导向上有些片面性。现在大量刑事犯罪、不法现象背后的深层动机，就是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拜金主义。现在有些崇高的、很有价值的职业都在金钱面前贬值了。过去中国有三不朽，一是为社会立了德，二是为社会立了功，三是为社会立了言，现在统统不管，就看有没有钱，谁最有钱，谁就最有价值。作为社会主义国家，这种现象是很不正常的。要完成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大业，没有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是不行的，我们的精神力量就是要大力弘扬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这样整个中华民族才有凝聚力。
注释
＊本文原载《新长征》，1993（9） ，是《新长征》杂志的专访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