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群老江湖
“恪哥哥！”龙瞵星仰着一张小脸急急的说道：“你又受伤了！”
杨恪摸了摸脸上早已干涸的血痕，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我去给你拿药！”
“无妨，”杨恪将她拦住，对着那半掩半开的门说道：“我们去看看她，可好？”
“恪哥哥，星儿算完成任务了么？”龙瞵星脸上显出一丝担忧。
“很好。多谢三小姐。”
龙瞵星长舒一口气，领着杨恪往里走。
“小妹妹你在哪儿呢？”龙瞵星轻轻的唤着：“别害怕，我们来了。”
夜色昏沉，屋内的蜡烛早已灭掉，但杨恪依旧能看得非常清晰。他瞧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缩在茶桌边的矮凳上，便轻轻走了过去。
他和她的样子都在彼此眼里清晰了起来。
他温润如水，
她惊惧未定。
龙瞵星亦闻声跑了过来。
修垠一只手紧紧的握着那只白瓷兔，一只手也紧紧的握着拳，见龙瞵星走近，警惕的把两只手都藏到了身后，腰背防御似的弓起来。
“别怕别怕，我不抢你东西，”龙瞵星贴到她身边细细打量，嘟囔着：“无事便好！”
“今夜我守在这院外，你们都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杨恪确认她无事，便要离去。
修垠突然站了起来，拽住他的衣角，杨恪尚以为她不会说话，便俯身靠近，想看清楚些，方好理解她的表达。
没想到修垠竟然贴上来，软软的舌头在他的伤口上划过。他反射般的迅速撤身往后退去。
龙瞵星捂住眼睛跑了出去。
片刻，承影公子反应过来，说了一句放心，便掩门出去了。
“她为何会亲你？”龙瞵星还在捂着眼睛，听到关门的声音转身问道。
杨恪轻轻敲了敲她的脑壳，看着她指缝中的懵懂眼珠，给了她一个最是温柔的笑。
他越看见她身上原始的本能，便越会怜惜她这些年的遭遇，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种哭泣，熟悉的声音，忘不了的声音……
他叹息一声，说道：“她是个可怜人。”
龙瞵星放下手，问道：“可怜就能亲你么？”
杨恪被问住了，苦笑不得，只好说：“她没有亲我，那是在舔舐伤口，像孤狼那般。”
龙瞵星跟着他的脚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屋内。
修垠却久久不得睡去。
不是因为警惕，而是因为紧张。
她攥着白瓷兔的手还是握得很紧，另一只手却松开了——那里面藏了一个小纸包。
“只消把这个投到她们的饮食里，等她们都死了，我让你走。”秦尚把纸包塞到她的手里，利诱着：“会有人带你出城，给你很多很多的银钱，你也不必再吃苦，不会有风餐露宿，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她没有推开，纸包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为什么？”
“我想要那把剑。”
“你可以去抢。”
秦尚似有些恼羞成怒，他突然逼近，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若聪明，当抓住这次机会。我怎么拿到那把剑，不消你管！”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记得在路上动手，别让人死在我的府上。”
一夜无眠，修垠似乎不用睡觉，精神头很足，眼睛依然明亮。生平第一次睡在如此软和的床上，本以为会很舒服，不曾想躺了一夜，站起来竟然酸涩得很。
她伸伸腰肢，踩住了一双白色的线靴。这双靴子倒是极舒适的。
“如若又了银钱，便有了这样的生活……”
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的油纸包上。
昨夜思危堂内的深谈，亦是四家相互博弈之术：
王公眼见龙熠竟然将自己的女儿塞了进来，哪儿顾得上龙瞵星是否真的可耐天尘土？一向痴迷绝世兵刃的他只恨自己膝下竟无一女，白白浪费了机会；
傅盟现下倒无心介入，他向来只是依靠着江湖中的这千丝万缕的影响力辐照自家生意。生意人自有算盘，他此时是谁都不想得罪，只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时；
龙熠为人精明外露，因自身的精绝武功与渊源家学在江湖中有着不逊于秦连破的影响力。这些年他瞧着秦家大有后继无人之兆，不免蠢蠢欲动，意欲取秦公而代之，在四家族中坐上头把交椅；
而秦公则是四人中最为忧思之人，他忧思的不仅仅是这灵剑的出世，更有一桩隐藏了多年的机密，使他不得不深思熟虑，机关算尽……
送这四个女孩儿入山，既是对她们的期许，也是对她们的保护，但也许，只是一种障眼而已。
到底谁将是那灵剑的主人？没有人会被动的等待……
秦连破知道整个江湖都已经蠢蠢欲动。
每个老江湖都在这么想。
不过才一夜的功夫，只有龙熠还在坚持为龙瞵星安排一个乳母随行。他的理由是天师道全是男子，毕竟有所不便，自己安排一个嬷嬷也好照顾四个女子的起居，使她们可以安心的修行。
如此，王公与傅盟自当不必再做安排了，因为他们清楚，以龙熠与秦公现下的关系，龙熠的眼线既是他们的。两人退一步还可宽秦公之心，以表尊诚，实在是笔划算的让步。
一早得了消息的杨恪，还很庆幸，直道：如此甚好，我们可御剑返回了。
陶翁闻得此言，面露难色，杨恪还有些不解。
直到见了宝苑门口的四匹毛色黝黑的河曲马拉着两辆马车，才生生发了愣。他实在不理解女孩子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物件儿。尤其，这里面大部分还都是龙三小姐一人的。
只得改变策略，由四名师兄先行护剑离开，自己则与其他三名师兄一同走陆路护送女孩子和常嬷嬷前往缥缈峰。
这样一来，便要耽搁十天半月，杨恪旋即手书一封，交由师兄带回递呈给师傅。
临行前，女孩子们都来到思危堂上听训。
秦连破一扫堂下这四个年岁相仿，但又大不相同的女孩儿，说道：
“大历七年十二月，长星过空，天象大异，碎石如雨，有一灵剑出世。你们中或有人命定是此剑之主，只待机缘成熟之时。天意高难问，祸福不可测。自今日起，老夫送你们去往正门八派之首的天师道求学剑道。以期将来江湖如有遇危难之时，此人可有高洁之品、精绝之技，解江湖之危难，护天下之苍生。”
女孩子们大都提前一两个月知晓了灵剑的背景及大概，此时亦能跪下，糯声答道：“小女定当谨遵秦公教诲，修高洁之品，练精绝之技，怀天下之心。”
龙瞵星颇有些振聋发聩的气势、冉烟还是有礼有节、锦锦虽声若蚊蝇，好歹也算是做了回应。
唯有那修垠无知无识，仍旧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