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电话是局长孙梁打来的,也是肖克的老领导了。肖克以为他是要问这起命案的事。
“你在哪呢?”孙局长问。
“我在现场呢,双王村这发现了具女性尸体。”
“双王村......行吧,我过去看看,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孙局长说完就挂了电话。
有什么事你倒是直说啊,肖克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里嘀咕。他最不喜欢别人讲话说一半,藏着掖着的,以他直爽的性格那心头火蹭蹭地就起来了。可他现在心里却直发毛,这大清早局长就打电话要当面找自己,八成没好事,可仔细想想最近也没犯过什么错误啊,昨天还刚从市局拿了奖呢!
肖克第二件讨厌的事就是工作的时候有领导在旁。那种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如芒在背,让他浑身不自在,根本无法安心工作。有时领导的想法安排和自己的思路完全不在一条轨道上,但本着尊重领导服从命令的原则又不得不去做些阳奉阴违的事,无端增加了工作量,让肖克有种违心的负罪感。所以只要不是太棘手的现场,他都是先斩后奏,很少当时就向上级汇报。
现在,这两件事撞在了一起,着实让他着急上火又惴惴不安。
消防队员已经赶到了,郝永博和付书勤不知从哪弄来几把铁锹,正协助消防员在机井旁挖坑,已有一米多深。为了尽可能保证尸体的完整性,现在也只有这个笨法子:先挨着机井挖出一个和尸体齐深的坑,然后一边用安全绳拉住尸体一边对机井进行破拆,而后将尸体弄出来。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时,肖克听到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孙局长。
肖克赶紧走过去,他注意到孙局长身后有位面生的年轻人,身着警服,眉清目秀。
“现场怎么回事?”孙局长开口先问。
“早晨六点多吧,文寺镇派出所来电话说发现一具尸体,我们就来了,是具女尸,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这不正准备把尸体弄出来呢。”肖克没有说起在路边的发现,因为目前尚不确定是否和案件有关,万一被证实只是偶然存在的痕迹,只会被人笑话处事不够稳重。现在可不是邀功的时候。
“一会处理完再带人在周围看一看,别漏了什么。把报警人的材料抓紧落实,还有周边的群众,要尽快走访调查。”孙局长娴熟地做出下一步工作的指令。
“嗯嗯,好。”肖克随口应和着。
“我就不在这了,市局那边一会还有个会议,你和老方看仔细点。”孙局长知道肖克的脾气,因为是位得力干将,也就由他。“再分给你一个大学生,周天,”孙局长把身后的年轻人轻轻向前推了一把,“警校生,科班出身,来咱们分局实习来的,他是,嗯......”孙局长似乎犹豫了一下,“是咱分局的年轻力量,你好好带一带,等他毕业了来我们分局还让他跟着你。”
孙局长亲切而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周天的肩膀,“跟着肖队好好干,做出一番成绩来。”说完转身就要走。
“孙局长,”肖克喊住他,“你,还有其他的事吗?”
“嗯?”孙局长愣了一下,随即补充道,“案件有什么进展或者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我得抓紧去市局开会,这边就靠你了。”说完便走了。
肖克看着孙局长离开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他一大早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交给我一个警校的实习生?为了这个专程跑过来?
肖克猜想眼前这个样貌俊朗身材瘦俏皮肤白皙细皮嫩肉的年轻人肯定是某个领导家的子弟,而且得是个不小的领导才值得孙局长这般大驾亲临。之所以用那么多形容词是因为肖克对周天没有一丁点儿好印象,他觉得这种官宦子弟就应该在家好好呆着,出了门就只会惹麻烦,干起活来都是酒囊饭袋绣花枕头。这样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花拳绣腿的小娃儿在经常加班熬夜日晒雨淋朝五晚九的刑警队里能做什么?你说他能做什么?!
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周天和自己握手示好的时候肖克点到即止,接着就把手抽开了,算是发泄自己的不满。
肖克转身回现场的时候,周天就紧跟在他的后面。肖克没有看到,身后年轻人的眉头皱了一下,双眼微眯,眼神中刹那间流露出一股狠劲,却很快又归于自然。
破拆的过程很顺利,薄薄的水泥壁在机械的作用下完全不堪一击。
尸体重见天日已时近正午,众人齐心协力把它放入蓝色的存尸袋里,几个人围上前仔细观察。
为了给实习生一个下马威,肖克特意把周天喊到近前,“小周,过来看看。这样实地勘查学习的机会可不多。”
一阵腐败的酸臭味伴随着每一次呼吸直刺入鼻腔、肺部甚至大脑里,年轻人皱着眉头捏住了鼻子,强忍住胃里的不适凑上前去。
是具女尸,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黑色长发,身高一米六左右,中等身材。面孔因为长时间在水里浸泡夸张地浮肿变形,已经无法辨认她生前的样子,在头部和面部的明显位置有多处伤口,左额头皮开裂外翻,露出白森森的头骨,甚是可怖。上身穿了件白色长袖T恤,黑色内衣,在这样乍暖还寒的季节略显单薄,左手手腕处戴着一个精致的金手镯。下身只穿了一件蓝色牛仔裤,被褪到了腿弯的位置,没有穿内裤。赤足,脚上和衣裤上都沾满了泥巴。满身的凌乱不堪似乎在告诉在场的每个人她生前曾受到过何种侵犯。
令人惊讶的是死者的腹部在衣服的包裹下明显隆起。难道是个孕妇?
方玉用手指在死者腹部轻轻按压了两下,站起身对肖克说,“是水,很有可能是溺水死亡的。”
这个发现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但真正死因还需要尸检后才能确定。
肖克将双王村大队支书喊过来,让他辨认死者是不是本村人。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看了好久,然后很肯定地说从没见过这个女人。
线索暂时中断了,当务之急是查明死者身份、死因和死亡时间。尸体被医院拉去太平间暂时保存。
返回分局的途中肖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梳理着现有的线索:种种迹象表明死者生前遭受过性侵,性侵之后再杀人的案件并不算常见,而且是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人投到机井里溺死,手段残忍至极。是凶手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浑身的泥土表明她曾做过激烈的反抗,机井周围却只有凌乱的脚印,并没有人倒地后撕扯打斗的痕迹,说明这里并不是作案的第一现场,那么第一现场在哪里?凶手又是如何将死者运到这里?一般而言杀人动机无外乎“财色情仇意气”几种,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为财?不像,死者手腕那么明显的位置还戴着一个金手镯;为色?为情?这两点倒是有可能;仇杀?临时起意而杀人?一时激愤而杀人?那么这种作案手法未免有些画蛇添足。会不会有些表象只是凶手的障眼法?如果这样那么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和手段,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肖克陷入自己深深的思考中,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激灵,回头正对上田文健的眼睛。
“肖队,”小田一副谄媚的八卦脸,完全没注意到肖克满脸的怒气,“我身边这个是谁啊,你也不给大家介绍下。”
肖克这才想起来周天还在车上坐着,和其他人的着装相比他的警常服显得过于一本正经,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和肉盒子的味道。
“哦,这是周天,警校生,来咱们中队实习来的。哎,你和赵坤还是校友呢。”赵坤对周天微笑一下,点点头,又把头扭向窗外,似乎有些害羞,连最起码的寒暄也省了,完全不似警校生应有的开朗,让周天颇为意外。“以后大家都是同事,相互之间多照应。小田,你介绍下我们中队的人吧。”肖克说完又陷入了沉思。
“好!”田文健对队长分配的这个工作显得热情高涨,“这是肖队,你们认识了哈。”他指指身后,“这是郝永博,咱中队‘四大天王’之首,‘四大天王’就是指我们四个啦,哈哈哈。”田文健用手指在车里画了个圈,“永博哥呢,外号‘男一’。永博嘛,永博,你懂的。”田文健冲着周天挤眉弄眼地坏笑。
“滚你妈的。”郝永博笑骂一声,隔着靠背踹了田文健一脚。
“博叔。”周天微笑着打个招呼。
这个称呼明显让所有人都楞了一下。在单位里,一般来说下级对上级会喊职务称呼,上级对下级会直呼其名,年长人之间互称时喊老某,年长人喊年轻人小某,年轻人与年长人间也会兄弟相称,以免有失身份。哪有像周天这样上来就自免一辈,生怕自己会沾到光似的。
虽然郝永博已四十五岁年纪,比肖克还大着五岁,年龄上来看完全对的起周天这一声“叔”,但他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哎,哎,喊老哥就行。”郝永博忙不迭地摆摆手。
“还是喊叔吧,习惯了。”周天笑了笑,“看您年纪我喊叔也不亏。”
“四十五啦。”郝永博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肖克默默点头,看不出来这个小“官二代”还挺有礼貌的。
田文健继续介绍,“开车的是付书勤,咱二哥,外号‘副书记’,散打格斗射击一把好手,有空可以跟他学学,咱这工作技多不压身。”
“勤叔。”这次付书勤也没推辞,两人在后视镜里相视一笑。
“‘四眼’赵坤,你们校友,‘四大天王’里年龄最小却最有实力的一个,是咱中队的顶梁柱,业务刚刚的,你得加油努力超过他,免得他整天骄傲。我呢,叫田文健......”
“绰号‘小贱’。”郝永博给他补了一刀。
“大哥,新人面前给留点面。”田文健哭丧着脸。
“给你留点面?你给我留面了么你?”郝永博照头就是一巴掌,被田文健灵巧地躲开了。
“咱俩跟他们各论各的,咱们之间兄弟相称,你喊我三哥就行。”田文健贱兮兮地看着周天。
周天楞了一下,然后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三哥。”
“哈哈哈”车上几人笑得前仰后合,肖克也在前面乐不可支。
“咱中队还有一位小公主,今天没跟着出现场,回去我再给你介绍。”田文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