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11
“承耀,你买了新地毯?”齐母夹一筷子小鸡炖蘑菇到碗里。
“对,母亲。”早晨,地毯店一开门他就去买了两块新的来。
“为什么?”
“湄筠屋里的地毯湿了,母亲。”
“那么,湿了的地毯呢?”
“我让店家折价收走了。”
“承耀,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拿到灶上烘干了再用?”
“应该会留下水渍,母亲,不好看!”
“承耀,那么为什么不烘干了给凤喜用?凤喜还没有地毯!”
“母亲,姚凤喜是妾,她不配有!”是的,尤其在她搅事生非后,她更不配有!
姚凤喜放下筷子,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呼出来。
“别对着饭菜呼气,不干净!”齐承耀再次看见湄筠身体往后靠到椅子上,她放下筷子,垂着眼谁也不看。“下次我们回来,你就去前院吃饭吧。”
“承耀!”姚凤喜惊呼。去前院吃饭?跟那些下人们在一起?
“承耀,谁家的姨娘去跟仆人们一起吃饭?”齐母替姚凤喜说话。
“母亲,谁家的姨娘也没有坐下来跟主子们一起吃饭!”他刻意强调“主子”二字。
“再说吧,大家都好好吃饭!”
“我吃饱了。”谢湄筠起身出去。她为什么要忍受这戏子的恶臭,尤其在她多次冲撞自己之后!
齐母看向谢湄筠,她知道小妮子为什么走,谢湄筠嫌凤喜嘴臭。除了大城市里上洋学堂的女娃,平常女子有几个刷牙的?谁嘴里还没有个味道?尤其是带着孩子的孕妇!那女人就爱刷牙,后来那个人也刷牙,早晚都刷。再后来,她自己也开始学着刷牙了。可是她再怎么刷也没用......
年节里,亲朋好友们走动频繁。谢湄筠从不肯陪齐母出门走亲戚,亦不肯到堂屋与姚凤喜一同见客,她总是称病不出。
吴家本家奶奶刚走,齐母便摔下脸来。正月初五迎财神,对商家是大日子,大家兴兴头头的好心情让谢湄筠给搅合了。
“二妞,叫少奶奶来。说什么身体不舒服,我看她是一定要闹得大家心里不舒服!”因为怕承耀难受,自己对谢湄筠忍了又忍,可恨谢湄筠蹬鼻子上脸,让她忍无可忍!
“湄筠今早起来就不舒服,确实,母亲!”齐承耀赶忙拦着。
“不舒服?走过来总可以吧?”齐母说,“凤喜,你先回屋!”
齐家母子在堂屋里沉默着。
“哎呦,少奶奶得罪了!”
齐承耀听得屋外惊叫一声,立刻走出去看,只见凤喜的丫鬟三凤垂着头行礼,湄筠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不说。二妞则一脸惊愕。
“怎么了,湄筠?”
“我不小心撞到了少奶奶!”
“滚出去!”齐承耀怒道。不小心?狗仗人势的东西,越来越无法无天,居然敢冲撞主子!他待会儿便要打发了她!“你,回屋!”他冲着在西厢屋檐下徘徊的姚凤喜喝一声。
“湄筠,好点了吗?不舒服就回屋休息。”齐承耀跟着妻子进堂屋。
齐母看到儿子伏低做小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今天怎么不出来见客,湄筠?”
“我感冒了,身上不舒服。”
“天天身体不舒服,我们齐家难道娶了个林黛玉?凤喜怀孕了,咱们本家奶奶过来看看,多大的面子!你说不出来就不出来,目无尊长!”
“本家奶奶是来看凤喜的,湄筠不来也行。”齐承耀替妻子说话。
“湄筠,怎么不说话?”
你儿子都说明白了,需要我说什么?谢湄筠一言不发。
齐母吵架就恨别人不搭话,从前那个人总是冷冷地看着她,她吵上几十句,那个人也不屑于回上一句。“你就没想跟承耀好好过日子!”
该来的总要来,她不怕!好好过日子?她根本就没想跟齐承耀过日子!“这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这日子有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穿着,有人伺候着,有学可上!”
“我以前过得也是这种日子,比这清静!这里太热闹了,跟唱戏一样!”谢湄筠并不退缩。
母子二人都明白谢湄筠指什么。这一天天闹得确实跟唱戏一样。齐承耀深知姚凤喜是他们夫妻间的障碍,他若是打发姚凤喜出门,于他为人不义,何况姚凤喜怀孕了。
“清静?”三凤陪着姚凤喜从门外转进来。齐承耀猜她一直在门外偷听。“大户人家过的就是个热闹喜庆劲!”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齐承耀厉声说。
她并不听,她要借此机会扳倒谢湄筠,错过这村没那店!“母亲你知道吗,从她回家后的第二天晚上起,她就在枕头下放一把剪子。”
是为了防范他,因为当天早晨他对妻子有所动作。他们夫妻二人居然走到这步田地,齐承耀心里十分难受。
“母亲最好问问招弟为什么她家小姐不肯跟承耀同房。”
“去叫招弟来!”
齐承耀想拦着,可他又有些好奇,想知道湄筠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他默立在一旁。
招弟立刻被叫来。
“太太,少奶奶说不愿意跟戏子共侍一夫,嫌脏,怕辱没了自己。”自己固然是伺候谢湄筠的丫鬟,可她一走便是几个月,撇下自己在奶奶、姚姨娘手下讨生活。招弟垂着眼。
“放肆!”齐母挥手把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她愤怒地一时忘了正月里避免打碎东西的讲究。
“是少奶奶说的,不是我说的。太太!”招弟自忖自己眉眼还算周正,论理陪嫁的丫鬟最后都会被收房。瞧着谢湄筠这容不得人的样子,自己伺候得再好也是白忙乎。谢老爷就没纳妾,不是不想,是不能!只要自己有了孩子,姚凤喜那蠢相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倒是眼前这个棘手的要赶紧收拾了。
齐承耀一口气岔在胸口,他看向谢湄筠,只见女孩儿惊得挑起眉毛,盯着自己的丫鬟招弟看。意料之中,齐承耀知道湄筠嫌弃自己,她不肯与自己圆房,也不肯跟他坐在同一个炕上,自己连碰她一下都不行;可亦在意料之外,他没想到湄筠居然在丫鬟面前也不掩饰对他的蔑视。
“母亲最好再问问谢湄筠怎么处理齐家给她的首饰了,还有承耀跟她的结发、龙凤帖。”姚凤喜继续推波助澜。
“说!”齐母怒向招弟。
“不用她说,我自己会讲。”招弟不是她的贴心丫鬟,母亲过世后,陪着她从小长大的贴身丫鬟就被父亲的填房找了个错撵出去了,她拦都拦不住。“首饰我砸了,其它的我剪碎了扔到尿盆里。”湄筠淡淡地说。
齐承耀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
姚凤喜几步走到谢湄筠身边,扬手就打了谢湄筠一记耳光,声音脆响。她把对谢湄筠所有的嫉恨都集中在这一掌上。
“住手!凤喜!”姚凤喜本已再次扬起来的手停在半空中。齐承耀愣了,姚凤喜是妾,居然出手打正妻!若不是姚凤喜怀孕了,他想自己必须惩戒她。他疾步走到两人中间,“你做什么,姚凤喜?混账!湄筠......”他见湄筠捂住脸颊,须臾红了眼圈,女孩子鼻尖微微泛红,她硬是生生把泪压回去。她走出去。
“你去哪儿?”齐母问,“你去哪儿?湄筠?”
谢湄筠回过头来,自婚后她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的丈夫,眼神之清澈凛冽令齐承耀心里一颤,“我绝不会忘了今天,齐承耀!”
“放肆!别忘了你的身份!”齐母怒道。
“是谁放肆?身份?这里还有身份区别吗?”女孩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