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俦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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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国破山河在 8

不过是一次胃肠感冒,他一强壮的汉子,一天就好利索了,他却生生在湄筠怀里躺了两天。他使劲往后贴靠,真柔软!幸好湄筠给他盖着衣服,他身体上的变化湄筠看不出。母亲看不过眼,趁着湄筠去给他买粥时踢他一脚,“差不多就行了!让她发现你装假,你可吃不了兜着走!”齐承耀笑笑,他还没躺够。

齐承耀把湄筠接回浦口的当天,一家人吃过早饭稍事休息后,便沿着长江向西行。一路上都是难民,挈妇将雏、肩挑手提,人人都跟齐承耀的想法一样,都要找个远离人群的地方上渡船。走了大半日,渡船不见半只,人流不见稀少,倒是齐承耀自己去江边树林里痛快了几回。

“你怎么了?”

“早饭吃多了,喝的水也多。”他方才在林子里还吐了一堆,他不想母亲和湄筠担心。

女孩儿不放心,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烫得很。昨天在码头上暴晒一天,一口饭没吃,后来又横渡长江,在江水里泡着,拼尽全力,是个人都受不了。郊外没有客栈,湄筠想去江边的农居投宿,齐承耀说他们身负巨款怕被人看破,女孩儿又漂亮得惹眼,怕被人觊觎,在露天地里睡一会儿就好。湄筠担心他生病受不住地上的凉气,让他靠着自己睡,他便一直靠到了现在。身边逃难的人群没断过,夜里大家都枕地盖天,没有安全之虞,他睡得踏踏实实。

“顿顿吃粥,你不饿?别装了!”

饿!按湄筠的想法,病没好就不能吃硬的东西,他只能吃粥。他瞧着湄筠从那边端着粥回来,琢磨着该耍个花样骗点别的东西吃。

堤岸上有小孩子嬉闹,来来回回地疯跑。小男孩一眼没看见撞到湄筠身上,女孩子端着的粥碗脱手而出。湄筠被撞得倒退两步绊到一块石头上,身体向后仰去,在行将倒地的那一刻,她被一跃而起的齐承耀一把扶住。

女孩子心神平定后盯着他看,显然这一刻再躺下有些矫情,齐承耀选择继续站着。

“你好了?”湄筠见他身手敏捷,不像个有病的样子。

“嗯。”

“什么时候好的?”女孩儿一脸狐疑。

“就刚才。”

“怎么好的?”女孩儿声音里添了怒气。

“刚才一时情急,身体里的力量迸发出来,就好了。”他笑笑。

“齐承耀,你个骗子!”女孩儿愤愤地踹他一脚,走到一边生闷气。

“我怎么说的,”齐母叹气,“活该!”

“湄筠,别生气,”他紧着哄女孩儿,“我昨天好的。我喜欢跟你亲近,就多躺一天。”

“你一个大男人身体不知道有多重,这两天我一直咬牙忍着,腰都疼!”

“哎呀,我忽略了!要不你靠着我,靠多久都行!”他赶紧把手扶住女孩儿的腰,湄筠靠上一辈子才好呢。

“滚,没羞没臊!”

一家人跋涉了二十多公里,终于挤上渡船。所谓渡船不过是只单桅帆船,没有动力,航行全靠人工。船家为着多收钱,尽可能多地载客,不多载客也不行,难民们疯一般地涌过来。船上站满了人,感觉都要沉了,齐承耀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里。

船到江心时,几个乘客居然打了起来,因为有扒手乘着拥挤偷了他人银钱,被人瞧出端倪,扒手不肯承认,又不肯被搜身,彼此就撕扯起来。齐承耀喊“别打了,船要翻了”,没人听。船主和伙计见拦不住架,拼了命地摇橹,只求早些靠岸。

不相干的乘客们都闪避到船两边,原本拥挤的船舱居然空出一块地方专供打架的你来我往。齐承耀双手分别扯住母亲和湄筠,谨防她们落水。渐落下风的扒手抄起船上的桨砍向对手,男子闪身躲过。扒手收不住身体向前冲去,那桨奔着齐承耀的面门而来。身后即是大海,两边是紧紧挨着他的湄筠和母亲,齐承耀避无可避,撒开扯着女人们的手,就在那船桨即将击到脸上的一刻,自己仰面从船上栽到水里。

齐承耀把头从水里冒出来的同时,听得扑通、扑通两声,又有人掉下水来。他抹一把脸上的水,定睛一看,却是湄筠和那扒手。齐承耀几下抢过去,将女孩一把托住。“他撞你下来的?”待会儿他要砸死这厮!

“我以为他打伤了你,我一着急就跳下来了。”女孩儿搂着他的脖子又哭又笑。

乘客们协力将两人捞上来。“你会水吗,湄筠?”齐承耀上船后问一句。

“不会。”

“真是个痴情的女人!汉子,有福气啊!”身旁的人在他肩头拍一把。

齐承耀把女孩儿紧箍进怀里,让她的头贴着自己的胸膛。九年,他终于赢回了湄筠的心!

从来,湄筠都只爱承耀,可惜她没看明白!若是不爱,一个女人怎么肯把自己九年的青春好时光跟一个男子纠缠在一起?怎么肯因为这男子轻易就抛开了别人眼中郎才女貌的好姻缘?在这辽阔的水上,她忽然醒悟,因为爱才计较,不肯原谅!齐母微笑着看着两个孩子,怕是再也找不到一个女人像湄筠一般爱承耀,为了承耀的安危不顾自己的性命。承耀的心意终有回报,他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齐母心中对谢湄筠久存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

扒手水性不济,在江里浮浮沉沉,灌了几口水。齐承耀叫人扔一根绳子给他,跟他说交出人家的钱财来就拉他上来,否则,就自求多福吧。扒手没得选。

一家人一直向南走,去不会被战火侵袭的租界——香港。

“你看什么呢,湄筠?”齐承耀揽住湄筠的肩,女孩子痴痴地望向右前方。他们一路舟车辗转,终于来到广州火车站。

“怎么了,湄筠?”女孩儿没回应,齐承耀又握住她的手,“哎,你怎么了,湄筠?”

“啊……”湄筠叹息,“你看那个女人,美极了!我再没见过比她还美丽的女人。”

居然有比湄筠还要漂亮的女人?在他眼里,谁也比不上湄筠。“哪儿?”他漫不经心。

“就是站在柱子旁的那个女人。”

“哦,还好吧。”他随便应一声。看女人?倘若他真看,湄筠岂不要跟他翻脸?

“哎呀,让你看,你别敷衍我!”他绝对没看,否则不会是这个反应。

“在哪儿?”好吧,是你让我看的!

“不是这根柱子,那根,就是距离我们大概十米的那根柱子,对,她就站在柱子旁,就在前面,你看!”湄筠指给他看。

一群人围在柱子周围,三个男人和一些妇孺。那个女人,嗯,不错,十分清丽,虽然穿着朴素,看举止就知道是高门显贵家的女眷。跟湄筠相比?他以为最多旗鼓相当,毕竟那女人生过三个孩子。孩子由婆子们看管。

齐承耀正要收回目光,一个婆子移动身体,就好像浮云散开,露出它遮掩的明月,齐承耀愣在当场……

齐承耀以为“仙姿玉貌”、“国色天香”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女子,诚如湄筠所言,他这辈子再没见过比她还美丽的女子,估计下辈子也不可能。这“秀色掩今古”的女人!

那女子轻启朱唇跟身边的婆子说了两句话,柔美的神态夺魂摄魄。美人确是可以倾城、倾国的!

“那样的女人,不知道要什么样的男子才能罩得住她,”许久,母亲缓缓地说,“普通人没有这等福分。”

“我认得那个男人,”再度缓过来神的湄筠说,“陈俊杰,北大、清华的明星教授,哈佛的法学博士。”

“你怎么认识的?”齐承耀皱眉。

他现在居然还有心神吃醋,谢湄筠心里稍安。“哎呀,他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曾经被邀请到咱们学校演讲,两次!”

“我看,那个女人才是他的妻子,这个不像。”齐承耀说。配不上!“那两个男的应该是保镖。”

“怎么样,好看吧?今晚做梦是不是有了素材?”

“不错!”

“岂止是‘不错’!你该谢谢我让你一饱眼福。”

“这可是你让我看的啊!”小女孩善妒,他得预防着。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般千载难逢的美人,我要是还不许你看,岂不灭杀人性?”

湄筠看了又看,直到那群人进站上车,湄筠还以目相送。

“女人,好色成这样!”齐承耀笑。

“你难道不好色?你心里怕不是要伸出一只小手吧?”

齐承耀为了避嫌,怕湄筠生妒,之后一直看向别处。

“要是…..要是,我跟她,你选择哪一个?”

看吧,这就来了!齐承耀心里感叹男人不好做。“选你!”他毫不犹豫。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姻缘和福气,母亲说得很对,那样的女人须是王侯将相般的人物才受用得起。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只爱你!”

“那你不爱她那样的美人?”

“镜花水月,看看就好。过日子?她没有烟火气。而且,感情吗,还需要两个人性情相投。”

“谁与你性情相投,哼!”湄筠轻轻踢他一脚。做人何必太认真,自寻烦恼!他们与那美人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做梦有了素材”,湄筠白天打趣他说的话,齐承耀微笑,也不知道是谁做梦有了素材,善妒的素材!这不,小女孩儿半夜里哭着醒来,说是梦见他对别的女人示好。

“我这些年、这辈子,心思只在你身上,怎么会想着别人?”齐承耀把女孩儿揽在怀里暖声说。

“才没有都在我身上呢!从前就没有!”

齐承耀一时语噎,他明白湄筠指哪个从前。

“日有所……所见,夜必有所梦!”

“你见到什么了?”齐承耀微笑,这狡猾的小女孩儿!

见到什么?没有。她又伤心又理亏气恼,忍不住再哽咽起来。

“别哭!乖乖,别哭!啊!路上辛苦,别哭坏了身体。”齐承耀见劝不住女孩儿便说,“要不,你打我几下消消气。”

“你还说没有,那怎么肯让我打你?”

“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就是‘有’!”

母亲在一旁微笑,女孩子胡搅起来倒是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