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俦谱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81章 愿得此身长报国

大雨磅礴,水深没膝,队伍在水中艰难跋涉。谢统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紧一紧武装带,虽然行军辗转艰苦,但全军上下斗志昂扬。大家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卢沟桥事变后,军长吴克仁立即通电请缨。7月末,六十七军接到南京军委会电令,奔赴津浦前线,增援二十九军。全军在河南商丘集结,再乘火车经徐州到河北沧州。由于火车调度不力,站站拥塞,历经四天四夜才到达目的地。

8月下旬,日军向津浦线发动新的攻势,六十七军又接第一战区电令,驰赴大城及文安防线,接替二十九军王长海部,堵击南犯的日寇。因华北各地连降暴雨,平地水深过膝,一片汪洋,汽车和大车无法通过,只好将辎重改为驮载和人背。由此,每个官兵都增加数十斤的负重。

下午,谢统勋所在的团抵达子牙河西岸姚马渡驻扎下来,官兵们旋即冒雨在泥水中修筑工事,做好应战准备。他们将河中船只尽沉河底,毁掉河上木桥,防止敌军过河。他们亦在河道中设置障碍物,阻截可能将逆水而上的日军船只。侦察队被立刻派出去监视敌情,同时对附近各村庄进行严密封锁,警觉汉奸和敌探的活动,以免走漏军情。

一天之内,六十七军在西起姚马渡、中经马厂、东迄小卫庄一线构筑起防守阵地。

第二天,日军小股骑兵队开始出现在姚马渡以北地带,军长吴克仁部署各部队寻机出击,歼灭日军骑兵队一部。

硬仗在9月1日打响。中岛今朝吾率领的日军第十六师团在飞机、重炮掩护下,以三艘机动船运载士兵溯子牙河逆水而上,同时有步兵在河的东岸奔袭助战,攻击六十七军姚马渡防线。

轰隆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铁翼的飞鸟们气势汹汹而来,炸弹呼啸着从头顶飞掠,落到不远处,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伴随着爆炸声。工事炸裂开来,泥浆飞溅到脸上,迷住眼睛。爆炸燃起的火焰到处都是,灼得人脸疼,然后慢慢熄灭。飞机俯冲下来,一连串的机枪扫射在地上激起四溅的泥水,树木被拦腰截断。工事里的积水有一尺多深,泡在泥水里的官兵用重机枪和步qiang抵住日军的冲锋。

河面上的火轮突突突地逼过来,炮弹激起巨大的水柱,日军在弹雨中纷纷跌落水中,血染红了河面。黑烟遮蔽了大半个天空,白昼恍如黄昏。行在最前面的船停下来,驾驶室被炮弹掀掉一半,浓烟夹杂着火焰向天空升腾。后来的船被设置在河道中的障碍阻住,炮弹把它们炸得四分五裂,残骸慢慢沉入水中。水面上都是漂浮着的、涉水而来的兽兵。

谢统勋看着潮水一般向河岸冲锋的日本兵在眼前仆倒,耳边机枪炸响。每一个人都在嘶吼,不嘶吼无法传达命令,不嘶吼无法宣泄心中的怒火和恐惧。

这一仗打得十分艰苦,官兵们却分外顽强。谢统勋身边的机枪不知哑火了多少回,每一次哑火,每一次机枪手被射中,都有士兵奋身而上,填上机枪手的位置。他的一个连长被子弹击穿了右手掌,一个排长被炸断了左脚。

傍晚,日寇扔下满河滩的尸首退去,谢统勋却带着自己的营队出发,在姚马渡附近沿河一带埋伏下来。子牙河两岸堤高草丰,树木成荫,堤下硕大的秋禾高过人头,非常便于军队隐蔽。激战过后的夜晚格外安宁,秋虫在草里鸣叫,草木的清香驱散整整一天萦绕在鼻尖的火药味和血腥味。谢统勋点燃一根香烟,烟头在暗夜里明明灭灭,他把手向怀里摸了摸,两人的合影硬硬实实地在那里,他的心便踏踏实实的。文鸾!文鸾!

清晨,河面上飘着薄雾,灰白的曙色一点一点穿透薄雾,伴着曙色的还有隆隆的马达声。来了!所有官兵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这一日清晨,日军出动二十余艘汽艇,载着山炮、机枪等重武器再次溯子牙河而上。日寇尚未靠近姚马渡,就被埋伏在沿河一带的谢统勋营队兜头痛击。

河水沸腾起来,河上仿佛下起了雨,炮弹掀起的巨浪几乎要将汽艇打翻。汽艇上的重机枪和山炮狂嗥咆哮,却无法遏制对方如虹的气势。谢统勋指挥士兵们以优势火力将第一艘敌艇击沉,予敌以震慑,然后配合姚马渡守军对后续敌艇分段截击。

日机扔下的炸弹将他们的藏身之地炸得泥土翻飞,树枝和人体的残肢一起飞上天,被炮火点燃的草木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谢统勋带领士兵坚守河堤,寸步不退。高大的河堤是他们的倚仗,居高临下地打击暴露在河上的日寇是他们的优势。河面像煮沸了的锅,汽艇、武器和兽兵在里面浮浮沉沉。

日军船队虽然凭借重武器反扑,又派飞机助战,但在六十七军的沉重打击下,终于溃不成军,被击沉五艘汽艇、毙伤三四百人后狼狈逃窜。这一役,谢统勋缴获山炮3门,却折了一个连长、两个排长。

防守越来越艰难,他们已与敌寇血战十余日,虽然日军屡屡受挫不前,但是大家都清楚地知道白刃之战就在眼前。

15日,日军再调集二十余门火炮、五架飞机,出动三千余人,猛攻六十七军防线。军长吴克仁亲临前线,指挥御敌。

日军先以航空机群对六十七阵地、后方及两翼进行连番轰炸、扫射,炮兵则集中火力对我守军阵地实施压制及破坏,然后再以坦克及装甲车掩护步兵攻击前进。我守军阵地多被击毁,官兵死伤枕藉。

趁着战斗的间隙,处于第一防线的谢统勋领着将士们预先准备起白刃战所需的武器。每人一把大刀,考虑到敌人拼刺刀的技术优于己方,他们把大刀的刀把都接长三尺,以利于拼杀。为振奋士气,表示誓死杀敌报效国家的决心,大家用早已准备好的洋红把脸涂成红色。谢统勋脱掉上衣,将自己的脊背也涂成红色。他在军前慷慨陈词,士兵们山呼海啸,决心赴死,永不后退。

战斗最终演变为肉搏。日军冲进守军的阵地,却发现自己拼刺虽精湛也难敌大刀劲猛,他们魂飞魄散,一时间丢下多具死尸而逃窜。谢统勋一马当先,一手拿枪,一手执刀,领着将士们奋勇追杀,兽兵们被守军义无反顾的生死豪情所震慑,溃不成军。

为阻挡溃军、骑着马奔来的铃木十兵卫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那些涂着脸喊杀震天的中国士兵仿佛不死不灭的修罗神煞漫天卷地而来。下一刻他就被一刀斩下马。

铃木十兵卫跌落到地上,他感觉到血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生命迅速逝去。为什么要有战争,毁掉无数美好的事物?女孩子在窗子里、相框里、站台上,那传情达意的眼睛,他那美丽的中国恋人!

对方上前一步将他一刀劈杀。铃木十兵卫不知道杀了他的人就是谢湄筠的兄长。

谢统勋担心战士们恋战吃亏,便命令司号长鸣收兵,自己带着将士们回转。

大家开始打扫阵地。眼前有一具鬼子尸体,谢统勋上前要将它一脚踢开。尸体突然一跃而起,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他刺来。事发突然,谢统勋完全来不及应对,只好将身体迅疾向后倒下。所幸,身旁的士兵反应快,一刀砍过去,拦住鬼子的刺刀。那兽兵转身就跑,战士追上去,鬼子回手一刀,砍到战士的肩头,战士疼得哇哇大叫。就在日兵一砍一拔,身形一挫之际,谢统勋抢上前,将他一刀戳死。

第九个!这一仗,谢统勋用大刀砍杀了九个兽兵。他发现自己的手和额头被鬼子的刺刀挑破了皮。

将士们浴血奋战三个昼夜,所有的工事都被夷为平地,阵地四次失去,又四次夺回。鲜血染红子牙河西岸的土地。六十七军官兵终以重大的牺牲压倒敌人的气焰。

大城防线鏖战近一个月,六十七军以伤亡两千多人的代价重挫敌锋,歼敌数千,阻扼敌军南犯,掩护了友军安全撤退,受到最高长官部的通电嘉奖。

9月20日后,战局陡转:二十九军因在减河受敌威逼过甚,向南退却,王长海师亦不知退往何处,静海全境陷落,六十七军遂成孤军。连日暴雨,六十七军防守的子牙河及其支流区域到处决口,战区遂成泽国,后方运输中断,全军陷入弹尽援绝、孤军苦战之境地。面对危殆形势,吴克仁一面致电南京军委会请示方策,要求增援,一面重新部署兵力,准备同敌人决一死战。

此后,六十七军防线之血战空前惨烈,很多阵地被突破,数营官兵伤亡殆尽。不久,吴克仁收到第一战区电令,“平汉前线各部战斗不利,节节后退,六十七军可酌情迟滞敌人,速向献县方面转进,并同商震总指挥速取联络”。全军于是立即向献县转移,途中数次与敌激战,经献县辗转到HD后与商震部骑兵团会合,一同掩护大军撤退。

事关华北战局,责任重大,六十七军再次孤军奋战,以主力防守临洺关。10月5日,日寇土肥原师团猛攻临洺关,在敌人炮火的猛烈攻击下,六十七军死伤惨重,渐不能支,商震部援军又迟迟不来,不得已逐次掩护向南撤退,于汤阴集结,到新乡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