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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善恶离空

我顺着大道前行,影子生前说过,这条路可达御莱都城。

他或许猜想我那天能离开,但我没有,只是学着他的动作,将切好的药材置入破篓中。

我以为只有战场附近才有流民,可当我站在都城门下时,我知道想错了,影子说的没错,他们的药不够用。

药箱里有多少瓶,每瓶多少粒,我都清楚,却远不及眼中蹲在墙角的人多。

我吃了很多很多药,不知道是否管用,师傅每次都是摇头叹息,我悄悄听过,他跟影子说我能活一天是一天。

我可能浪费了很多的药材。

站在城门口,久久未动,手里拿着长兵刃的兵士向我走来。

“喂!你!什么人?怎得不上前接受盘查?看什么看?”

一连串的问话,第一句我便不知如何回答。

我是什么人?我是许君卓,他会知道么?

“许君卓。”

我还是试着说了,心里仍是盼着他认得我,真可笑,我都失望了多少次,仍是抱有幻想。

“府压拿出来!”

我听不懂他要什么,放下背篓想找一找。

他警惕地看着我,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看我翻那破篓子。

我拿出很多东西给他看,他烦了,我却不知他为何烦。

用长兵刃抵在我肩头,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听不懂的话,对我怒目而视。

如今六个人因为或被我所杀,早不如从前那般胆小,依旧在篓子里举东西给他看。

他恶狠狠地在我脖子上一划,挑开了那破斗篷。

他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一旁看热闹的都惊呼了一声。

我听他们嘴里小声说着“怪物”,我习惯了。

还是看那兵士。

他见我露出被斗篷遮挡的药箱,放下长兵刃,跪在地上不住的点头,“上人,上人”的说着一堆听不懂的话。

我看着他,问他手里的是不是他想要的。

几近趴在地上,“咚咚”的磕着头,“是,是,是!”

我再回身,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将那物什放到他眼前,刚想起身,又蹲回去,转头问他:“黎光宗怎么去?”

他惊恐着说不知。

捡起破斗篷,背上破篓子,想着给了他想要的东西,应该可以让我进去了。

我将斗篷围好,不想吓到他们,这幅容颜,自己看了都会觉得怕,至今除了慕忱、弟弟和师傅,没有不怕的,可他们都离开了我。

进了城墙,依旧是破败的景象。

其实我没必要问那兵士,因为街道上不少的人都穿着黎光宗的鲜亮长衫。

我一一走过去,无论是背对着我或是面对着我的,都没关系,我只要掐着他们的脖子就好了,只需要一下。

越来越多的“长衫”摊在地上,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惊恐地四散跑开。

“布!布!布阵!布阵!”

我还是听不懂,但是那些长衫聚到一起,手臂挥动,各种颜色在眼前出现,很好看,我看着入迷。

当色彩不再变幻,他们就那样摆着一个姿势,不动了,我觉得无趣起来。

走过去,踏在地上的光环上,两只手掐住眼前的两个“长衫”。

倒下,我再往前走,他们惊恐地跳开,跳的还挺远,我忽然来了兴致,学着他们的动作向后轻轻一跃。

下一瞬我觉得玩过了头,我跃出好远,回了城墙外。

再起跳跃进去,其余的长衫早已向着城内方向奔逃。

好在他们的方向一致。

我像抓野物一般追着他们,想起影子带着我追那大山猪。

起先是兔子,他说那叫兔子,那便是兔子。

兔子要架网,我见它踢翻了网,一个健步追上去,抓到了兔子。

影子拍手高兴地欢叫,夸我厉害。

“姐姐好棒!姐姐厉害!”

我喜欢他高兴,便赤着脚在林间奔跑,抓了一背篓的兔子,他赶忙叫我不要抓了,够他们吃很久了。

我学着他拨皮烤肉,拆分开,留下一些,多余的送给战场边的流民。

他们吃的香甜,影子也香甜,师傅也香甜,即便它们被烧的淡寡无味,我也觉得香甜。

此后我们抓大山猪,拖回一只便够好多好多的人吃几天......

我加快了速度,抓到几个“长衫”放倒,只留下一个跟在身后,影子教我,抓刚生过娃娃的母山猪,不乱跑,跟到最后他的窝在哪儿就知道了,等小猪长大了再来抓。

那“长衫”丢了一堆的物件儿出来,噼里啪啦打在我身上,不痛不痒的不知道他想干嘛。

我们早已出了城,他喘着气,停下,跪在我身前,伏地点头,起身再点头。

“别杀我,别杀我!”

嘴里不停地说着,可我听得懂的只有“别杀我”。

“你为什么要杀师傅和弟弟?”

他一愣,摇着头摆着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我晃过神,对,不是他,长得不像,那人我杀了,可是黎光宗杀了他们,他穿着黎光宗的长衫。

“黎光宗杀的他们。”

他又是一愣,不住的点头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带我去黎光宗。”

他思量了一番,猛地点头。

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走,他的脚穿着鞋子却走破了,我赤着脚却没破。

走了好久好久,久到我见不到一个“长衫”,那些见过的“长衫”都被我放倒在地,数不清有多少。

“上人,可以吃些东西么?小的饿的走不动了,身上的粮食吃完了。”

这是他跟我说的第几句话,不记得了,他叫我上人,我权当是个名字,他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好了,他叫小的,可我不觉得他个子小。

我点点头,小的吃饱了好带我去黎光宗。

他带着我进了城,另一个城,这里没有他穿的那样的长衫,是不同的长衫。

我看着他慢慢地吃,很慢很慢,我猜想吃得慢可能多吃一些。

几个“长衫”走过来,将我们围住。

“黎光宗胆子真大啊!是瞧不起我们玄同宗么?一个小喽啰,跑到我们宗门属地,胆子大得很啊~”

小的尴尬地笑着,额头冒着汗,支支吾吾地不说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个什么玩意?”

身后的“长衫”拽下我头上的破斗篷,顺带碰掉了我头顶的发簪。

我恼了,不是因为他拽掉斗篷,而是掉了簪子。

伸手去捡发簪和斗篷,他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

我从他脚底下抽出手,他踉跄地退了一步。

重新插上簪子,围好斗篷。

小的不住地抖着,不敢看我。

围观的“长衫”越来越多,惊恐地看着我的脸。

其中一人挥了挥手,所有的长衫围在一起,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们像前番那些黎光宗“长衫”一般无二,在身前比划着好看的色彩,地上又是圆圈,在我们的脚下。

我对抖个不停地小的问道:“吃完了么?”

“完,完,完,完了......”

我将剩下的吃食一并放入背篓的破坛子里,拉上他便往外走。

“啊!”

我回头见小的捂着被我拉断的手臂处,疼的在地上打滚,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流出。

那些“长衫”惊愕地看着我,可我没懂眼前发生了什么,拿着小的断掉的手臂,蹲下身问他:“你的手怎么断了?”

他疼得直冒冷汗,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大意是他走不出地上的圈,我却能。

我懂了,是他们比划出来的那些色彩,在地上画了个圈,想围住我们。

想到此前小的便是和那些黎光宗“长衫”们欲用此法困住我。

“放他出来。”

我走过去。

“好!好!”

几个人不住的点头,撤了那光圈。

我弯腰拖着小的的腿,往外走,像拖山猪一般。

他在地上疼得直叫喊。

“救我,上人,救我!”

我要杀他的,救他干嘛?

“为什么?”

“我,我带你,回,回宗门。”

对,他死了我去哪里抓“长衫”,已经见不到黎光宗的“长衫”了。

“怎么救你?”

“他们,他们有药。”

小的指着一旁看着的“长衫”。

“你们黎光宗这么穷么?伤药也跟我们要!”

我走过去,不管他们在嚷什么,伸手要东西。

那些人纷纷摘掉手环等物什放在我手中。

我恼了,“我要药!”

“都在这里!什么都有”

我看着手心里的物什,还是不懂,回头看小的。

小的点点头,我走过去,蹲下身,悉数给他。

见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周身忽然涌出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和我不认得的东西。

他看着瓶身的字,迅速单手去掉瓶塞,猛地往嘴里灌药。

小的手臂处,肉眼可见的不再流血,将断臂按在伤处,痛苦的吼着,不多时便接上了。

我觉得好神奇,抓起瓶子,看着上面的字,我认得,却不懂,“愈肌丸”

也许师傅的药不管用,不如试试。

我去了瓶塞,悉数倒入口中。

等了许久,等到小的脸色由惨白变为红润,我都没有任何感觉。

看着手和脚,它们还是老样子,令人触目惊心。

我恼怒地打开所有的瓶子,确认他们都是疗伤用的,尽数吞下去,等着那些伤痕消失。

小的看出我的意图,说道:“可,可能这些药不对症,这些药都不值钱,疗效也不甚好,只能治愈一些肢骨小伤,上人不如日后寻得良药......”

我看着他,点点头,满心的失落。

“走吧。”

小的点点头,跟在我身后,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走。

“上人何故不杀他们,只认黎光宗的宗袍?”

“我为何杀他们?”

小的被我问的无言,他钻进一旁的店面,我跟着走进去,里面的人早已逃没了人影。

他取下一间罩衫,套在“长衫”外,问道:“这样上人还杀我么?”

我眨眨眼,有些懂他的意思。

“我就是一个小喽啰,混口饭吃,连外门都不算,学了些皮毛,吓唬吓唬人的,上人......我,我是无辜的,而且小的从未做过恶事,别说杀人了,杀鸡都抖,要不......那天我怎么跑的那样快。”

不是他跑得快,是我没杀他。

“无辜......”

“对!无辜的!无辜!”

小的看着我猛地点头。

“那师傅和影子是不是也无辜?”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良久。

“如此以暴制暴,何时是尽头,您即便屠了黎光宗满门,两位也活不过来了。”

我看着他,想着,若我不去黎光宗,还能去哪呢?我杀了他们还能去哪呢?

转身走出去,这么些日子,看来还是要去寻慕忱,他说过,想让我去寻他的。

许多“长衫”站在我眼前,抬眼看他们,有男有女,我不懂他们想做什么,恍然思量到竟没注意他们何时过来的。

中间站出来一个人,向我拱手,我见过,那些流民就对师傅这样,影子说这是喜欢和尊重的意思,不是恶意。

“请上人留步,吾乃玄同宗宗主谈水河,可否烦劳大驾光临敝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