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⑤无踪

凌晨两点十七分。

宿舍楼外风呼啸着穿过走廊，吹得铁门咯吱作响。陆丹坐在床边，笔记本屏幕蓝光映在她苍白的脸色上，文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闪烁的光标，在页面左上角孤零零地跳动。

500字。

她答应过自己，每天至少写500字，哪怕只是日记。

可她连“今天天气很好”都写不下去了。

手指僵硬，敲击键盘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缠绕在脑海深处，越理越紧。

她想写一个故事。

但她不知道该写什么。

她甚至开始怀疑——她还有资格写故事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

邢雯雯发来消息：“你还在写吗？”

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久到手机自动锁屏，又亮起，又熄灭。

她没回。

她怕一开口就哭出来。

第二天早上，教室里依旧人声鼎沸。

安祚靠在椅背上，转着笔，余光扫了一眼陆丹的位置。

她来了，但人魂都不在。

她坐在座位上，头低着，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昨晚几点睡的？”他问。

陆丹没抬头，“三点吧。”

“写了多少？”

“……一行。”

安祚皱眉，“你疯了吗？熬夜写不出来就别写了。”

陆丹终于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知道我现在最怕的是什么吗？不是写不好，是我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会写了。”

她说得很轻，声音却像一把刀，插进了空气里。

安祚沉默了几秒，说：“休息几天，别逼自己太狠。”

“不行。”陆丹摇头，“我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我就真的完了。”

她顿了顿，低声补充：“写作是我的命，不是兴趣，不是职业，是我活下来的唯一方式。”

安祚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像是一团正在熄灭的火。

晚上，她照旧去了自习室。

这是她最后能集中精神的地方。

她打开文档，敲下第一句话：

“我记得第一次写小说的时候，心里很激动，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表达自己的方式。我以为我会一直写下去，以为文字会陪着我走到终点。”

然后她停住了。

下面一句话，她写了删，删了写，反复十几遍都没办法继续。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蠢了。

是不是根本就写不出好东西。

是不是注定只能当个平庸的普通人。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就在这一刻，她感觉脑海中一阵刺痛，像是有人把一根针扎进她的太阳穴。

意念通道消失了。

那种熟悉的、温暖的、陪伴多年的系统声音——没了。

“小八？”她在心底呼唤。

没有回应。

“小八！”她声音颤抖。

还是没有回应。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在地上发出巨响。

周围同学纷纷投来目光。

她不管不顾地冲出自习室，跑向楼梯间。

她站在天台上，夜风吹得她几乎站不稳。

她疯狂地在脑海里喊：“708！你在哪？你还好吗？”

一片死寂。

她的心像是被挖空了。

她不是没经历过系统不稳定的情况。

但这次不一样。

她没有失忆，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但系统失联了。

她像被抛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这一刻，陆丹感觉自己像是被切断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接下来的三天，她几乎没合眼。

白天上课，她机械地记笔记，听讲，回答问题。

晚上回到宿舍，她强迫自己写500字，哪怕是流水账也好。

她试过联系其他系统的宿主。

她翻遍了论坛，加了几个私聊群组。

她试着描述708的症状，问有没有人遇到过类似情况。

结果只换来一句冷漠的回复：

“你这系统有问题了吧？赶紧退订，换新的。”

她攥着手机，指甲掐进掌心。

她才不要换新的系统。

她只要708。

只有708陪她走过这么多世界。

只有他知道她是谁，理解她，守护她。

现在他不在了。

她像是一个人被困在黑夜里，四周全是墙，找不到出口。

第四天晚上，她终于撑不住了。

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不想哭的。

她告诉自己要坚强。

可是她真的好怕。

怕再也见不到708。

怕自己写不出东西。

怕自己变成一个彻底失败的人。

她蜷缩在角落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曾经。

那时候她真的只有17，刚穿越第一个世界，任务经验全都没有，做得稀里糊涂。

是708安慰她。

他说：“宿主，别怕，我在。”

她说：“你会一直在吗？”

他说：“我一直都在。”

可现在呢？

他在哪？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

她咬住嘴唇，咬出血了也不松口。

她怕自己一松口就会哭出来。

她怕自己一哭，就再也止不住。

第五天清晨，她走进教室。

安祚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她的眼睛红得吓人，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随时会倒下的纸片人。

“你病了？”他问。

“没事。”她摇头，声音沙哑。

“你确定？”

“我还能写。”她笑了笑，“这就够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继续写。

她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

但她必须写。

哪怕写出来的全是废话，她也要写。

因为她答应过自己，要活下去。

她答应过708，要做一个勇敢的人。

那天下午，她去了图书馆。

她站在文学区的角落，翻开一本小说。

第一页写着：

“有些作家，不是为了成名而写，而是为了活着。”

她的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她终于明白，写作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只是梦想。

不只是记录。

那是她的生命线。

如果她放弃了，她就真的死了。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到708漂浮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身体残破不堪，蓝色的光一点一点消散。

“宿主……”他的声音虚弱至极，“对不起……我……没能陪你到最后。”

“你胡说什么！”她在梦里大吼，“你明明说过会一直在的！你说过的！”

“我骗你的……”708笑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继续写下去。”

“别走！求你别走！”

“你要记住……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话音未落，708彻底碎裂成光点，消散在黑暗中。

陆丹猛然惊醒，满头冷汗。

她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滑落。

她终于明白。

708不是出了问题。

他是被强行带走了。

有人不想让她完成任务。

有人想让她放弃。

但她偏不。

第二天，她重新打开文档。

标题栏里，她写下：

《没有系统的世界》

她开始写。

写她如何一个人挣扎求生。

写她如何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写她如何学会在没有依靠的情况下，靠自己走下去。

她写的第一句话是：

“我曾以为，没有系统我什么都不是。直到有一天，它离开了我，我才真正明白，我并不是因为它而存在，而是因为我自己。”

她一边写，一边哭。

但这一次，她没有停下。

第七天，她写完了第一章。

点击上传后，她站在窗边，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她轻声说：“小八，我做到了。”

“我一个人，也能写下去。”

“你听见了吗？”

窗外，晨光洒进来，照亮了她干涸的眼角。

她终于学会了，靠自己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