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 三

一、语译

屯。原其始，要沟通，重和利，须贞定。不要有所往。利于建立诸侯。

初九：有大的石块和树干挡在前面，此时利于处贞定，利于建立诸侯。

六二：是如此的屯难，如此不能前进的情形下，乘在马上如此的迂回不进。原来对方不是寇匪，而是婚姻的对象。这位女子守贞不嫁，到了十年后才嫁。

六三：如果追赶麋鹿而没有请管山林的人导路，只会陷入林中。君子预知此事，不如舍弃了追逐。如果照样去追，就会有难堪的后果。

六四：乘上了马却迂回不进。追求婚姻的对象，一直去做，会有好的结果。没有不利的。

九五：在屯难中有膏油，小而贞固，则吉；大而贞固，则凶。

上六：乘上了马却迂回不进，血流如泣下，连连不断。

二、解义

1．本卦名“屯”，“屯”字的原意是植物从地下钻出，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冲破地面，所以有开始时困难的意思。这也是从内震外坎两卦重叠而成的，其象有以下各义：

（1）坎在上，为险；震在下，为动。震的一阳在下，代表一阳初动。有动于险中之象。

（2）坎是云中有雨，震是雷动物生，所以有云雷相合，使万物始生。因为这是继乾坤之后，天地始生时期，所以就人事现象来说，是指任何事业的始创时期。

2．卦辞：卦辞中“元、亨、利、贞”四字具备，说明本卦和乾坤两卦同样重要，因本卦是天地合气后的开始。“勿用有攸往”是指这是屯难之时，不宜冒进。“利建侯”是指利于建立诸侯，以巩固基础。自武王灭纣后，建立周王朝，当时诸侯有千余，周公订立封建之制，据《荀子·儒效篇》说“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即分封同姓皇族子弟到各地为诸侯，以巩固周天子的中央体制。

3．初九：本爻当位，与六四相应，本可以前往。但在屯难之初，而且上面二、三、四皆阴爻，黑暗挡路有如石块、木干。卦辞说：“利居贞，利建侯”，即留在原位上，巩固基础，建立盟友。因本爻为本卦的主爻，所以与卦辞所言相合。

4．六二：本爻当位，与九五相应。本可以前往，但却是有条件的，爻辞的“乘马”，是指本阴爻乘在初九的阳爻上，挡住了阳爻的前进，所以“班如”，有回旋不前之象。因此怀疑前面是否有匪寇，后来发现不是匪寇，而是和自己有婚约的夫婿。但目前的环境还不适合，必须守贞，等待十年之后再嫁。“十年”只是一个描写时间较久的数字，因为有六三、六四两阴爻挡在前面，所以必须等待。

5．六三：本爻位不当，与上六不应。本爻在内卦之上，面临外卦，有向外追逐之象。本爻以阴爻居阳位，位不当，且与上六不相应，所以有逐鹿无“虞”之象。“虞”为掌管山林之官，了解山林之形势，如果没有他们的引导，深入林中，便有危险。本爻为六二、六四两阴爻所围，有林之象。六三在人位，故称君子。“几”是动之微，变之始。君子看出这个变动之危险，所以舍弃了向外追逐的念头，否则贸然而往，便会一筹莫展。“吝”是羞愧之意。

6．六四：本爻位当，与初九相应。所以说“求婚媾”，六四婚媾的对象是初九。六四在外卦之始，能得内卦初九之相应，正如得到好的内助，所以可安心向上发展。六四阴爻和九五之阳爻相比，又是最好的辅助之臣，当然是无不利的了。

7．九五：本爻位当，与六二相应。正是中正的君主，但所处之境适逢屯难之时。所以不能大有为。“膏”是膏火、膏油，是可以燃烧而发光、发热的。这是因为本爻是阳爻，在本卦中，除了初爻和本爻之外，其余都是阴爻，是黑暗。初爻是发动之始，谈不上光亮，因此真正能发光、发热的只有这一爻了。在这一爻，一开始便点出一个“屯”字，说明了大环境的黑暗和困难。所以这个膏火或膏油分量有限，不够燃烧，所以“小贞吉”。是指点燃得小，能坚持做下去，够用，则吉；否则，点燃得大，很快烧尽，要坚持做下去，不够用，则凶。

8．上六：本爻位当，与六三不应。屯难到了最高点，本爻虽位当，但是阴爻，又与第三爻不相应，当然不能再上进。因为是阴爻，有“血”之象，上六之阴盖住了九五之阳，就“乘”的易例也是不好的，所以有流血之象。

三、处变学

（一）自修

1．初九：本爻的重点在“居贞”和“建侯”。“居贞”，就自修来说，初九是阳爻，可说是修诚，诚是动力。因为在屯难之始，必须有力量，才能向上冲刺，如小草有生命的动力，才能突出地面。“建侯”，本是政治制度，但《易经》的文字具象征意义，所以“建侯”可解释为巩固基础，如德行、知识、朋友，以及事业或商业上的各种关系等等。

2．六二：这时到了地面上，虽已建立了很好的基础，但在开创之始，还不宜大有作为。因为本爻离理想的目标尚有一段艰难的历程需要奋斗。在这时候有不利的敌对势力（匪寇），也有对自己有利的助力（婚媾），因此先要把握自己的“贞”定。因为本爻是阴爻，此处的“贞”，在自修上应为谦德，也就是说要谦虚以待，要以耐心等待，用时间来换取空间。

（二）应变

1．六三：本爻处两阴之间，在黑暗或困难之中，且正面临由内到外的变局，该如何自处？“即鹿”是逐鹿，是有所追求，而且是看到对象，我们常会见猎心喜。可是当我们心中有所求的时候，就容易忘了危险。“虞”是古代的山林之官，在今天来说就是专家。假定我们以处理山林的问题来说，如果不用专家的建议，任意砍伐树林，作为建材，而破坏了生态，就会造成风雨灾害、泥石流的危险。所以在这一爻应变上，最重要的是访求专家人才，听信专家的意见。如没有专门人才，只有按兵不动，培养基础的实力。

2．六四：本爻已在外卦之初，在屯难中，已到了外面，也就是说已在变化中，这时的应变方法是和以前所建立的基础相连接，即根据以上所累积的经验、学识，所建立的系统、关系而发展，绝不可改弦更张，走入和以前毫无关系的领域。这时必须以六四阴爻谦虚的态度，连接初九之阳和九五之阳，而走向光明的前境。

3．上六：这是到了屯卦的最上一爻，照理说屯卦是在讲开始时的困难，到了后来，应该是屯难结束。如果到了上六还是阴暗，还盖住了阳光的九五，自然是会流泪流血的了。在这一爻的应变，主要在看九五一爻的处理了。

（三）自处

九五是处变者自处之位。本爻是阳爻在阳位，是处阳刚中正之位。他在屯积之后，而有“膏”泽，也就是说他有了成就，有了可以利人的膏泽。这时候，他应如何自处？在本爻爻辞上有两个字，就是“小”和“贞”。

1．小：“小贞吉，大贞凶”一语中“小贞吉”是重点，“大贞凶”是针对“小贞吉”的强调。其实“小贞吉”一语已够了，再说一句“大贞凶”无非对“小贞吉”的加倍重视而已。这个“小”字是小心、谨慎的意思，这正是老子“圣人之治”的要点。他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六十章）“小国寡民”（第八十章）“见小曰明”（五十二章）。这里的“小”除了像“烹小鲜”一样谨慎与小心，慢慢地解决问题之外，还能治大若小，把大困难化成小问题来解决。

2．贞：前面说过“贞”字在爻辞中，有时正面有时负面，此处“贞吉”，固然是正面，但“贞凶”却是负面。如果把“膏”解作膏火和膏油两义的话，“膏火”是照亮用的，也象征了这位领导者的光辉光芒。“小贞”就是小用这个光辉、光芒。如老子所谓“和其光”，即缓和他的光亮，能“和光同尘”。“膏油”是指由不断努力所累积的财富，但在屯难中，这种财富用来建立国家事业或赐予平民百姓，仍然需要有计划地小心使用，否则大量运用，可能很快就会用尽。这个“贞”字对一位领导者来说非常重要，而且运用时有正、有负，还得拿捏准确。就德性来说，本爻是阳，我们可以修诚。但以个性来说，阳爻有刚强的意思，这个“贞”同时有诚德和刚强两义。就“诚”来说，《中庸》所谓“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人之道也”。“择善”必须所择的是真正的善，否则自以为善加以固执，岂非适得其反？如《老残游记》一书中所谓的“清官杀人”。清廉之官当然是好官，择善而固执。可是他的智慧不够，判错了案子，却杀了无辜之人。再说阳刚中正，正是阳爻在第五爻上的好评，可是阳刚过强，缺乏智慧，便会变成刚愎自用，以致不中不正。所以这个“贞”字在本爻上，同时出现了“大”“小”之别，以及“吉”“凶”之不同。《易经》此处的微言大义，实在值得一位高明的领导者去深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