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先恭的母亲到觉夫家里商议迎亲的喜事去了，家里本来还有四个人，却冷寂得很。这边，发凤躺在床上跟死人一样一言不发，先恭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好时而走走，时而坐坐；那边，先恭的父亲带着孙子，也就是先恭和发凤生的儿子睡着了。这孩子好像跟发凤没有感情似的，母亲几天不起床不吃不喝的，他也不到这房里来打个转身，好像不是她生的一样。

儿子从两岁起就跟公公婆婆一起睡了，这当然是公公婆婆疼爱长孙的原因。开始发凤有点不舍得，还偷着把孩子抱过来一起睡。后来发现儿子不仅长相丑陋，大脑也很愚笨，那种疼爱之情渐渐淡薄了，也就不去跟公公婆婆争了。她知道什么藤上结什么瓜，什么种子开什么花结什么果的道理。她真怕再生个这样的孩子，因而对丈夫不仅冷淡了许多，还不让丈夫去碰自己，尤其是每次月经过后的头十天里，她根本不让丈夫黏自己一下。她与丈夫房事的时候，每当自己即将兴奋的时候，立即将丈夫推开，说很不舒服。弄得丈夫很不痛快地把精液射到床上，想发作可又不敢发作，这几年来都是这样。

尽管如此，先恭还是很爱这个老婆的，他知道她是用姐姐换来的。如果没有这个姐姐，不但娶不到这样好的老婆，能不能找到老婆都很难说。因为很多人都这样跟自己说过，发凤这朵鲜花插在狗粪堆上，不值啊不值。他问过父母，是不是自己老婆被别人缠上了。母亲说：“她的眼界高呢，谁也黏不到她，这是你的命好，真是贤妻孝子要命登。”母亲说的是以前的老皇历，现在母亲已经察觉到了儿媳的不祥之兆。其实她的心情与儿媳的心情是一样的，以自己的痛苦去理解儿媳的痛苦，况且儿媳又是她娘家的侄女。如果不是怕这个家庭的破裂，她还真想和这个儿媳加侄女抱到一起，去哭着诉说内心多年来的痛苦呢！

先恭由于有母亲的教训，自然对妻子解除了疑虑，可是这次妻子道破了自己爱觉夫的天机。他对妻子感到可怕可恨但又好可爱，他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妻子，要是有好办法，那也得靠母亲说出来，可是做娘的到现在还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知道问父亲是没有什么用的，父亲是只会说大话却做不出大事来的人。

这是夏天的夜里，发凤躺在床上两眼直盯着帐顶发呆。先恭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好用蒲扇来给她扇扇风。先恭的父亲绍杨也经常过来看看儿媳，他看出儿媳的脸色虽然很苍白，但不像昨天那样乌黑色了，自己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发凤在公公、婆婆和丈夫有所默认放松的情况下，心情是好了些。但是当听到婆婆是去觉夫那边商量办婚事的消息后，心里又焦虑起来了。她想觉夫哥有了老婆后，还会不会理睬自己呢？他老婆一旦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又会怎样对待自己呢？

一家人自征桂走了多久，就沉闷了多久。这时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吱扭声，随即便听到征桂一步步走进来的脚步声，绍杨和先恭看到征桂难得一见的笑容。

“妈”，先恭忍不住问母亲，“你笑什么呀？”

“扑哧。”征桂连鼻涕都笑出来了，后来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发凤看婆婆笑成那个样子，也侧过脸来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这笑容是昨天婆婆对自己理解的回应，她也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不仅伤害了婆婆的自尊心，也对她的家庭带来了负面影响。而婆婆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维护儿子和自己的切身利益，也有对儿媳的深刻理解。发凤觉得婆婆是个可亲可信赖的人，于是轻轻地问：“妈，什么事让您这样开心呢？”

婆婆把觉夫巧治凤梧的过程绘声绘色地讲出来，惹得一家人大笑起来。发凤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而且笑得比谁都开心。

婆婆看到儿媳笑得那么开心，自己也很开心，刚才她猜想到儿媳听到觉夫的事会开心，如今自己的预测果然见效，况且想到觉夫要娶老婆了，对自己的家庭不会带来危害，儿媳即使将来跟觉夫发生了什么也无大碍。婆婆索性对儿媳的心情暗示表示理解，一边笑一边走到儿媳的床边，将儿媳扶了起来。

发凤顺从地被她扶了起来，婆婆把一只手搭在发凤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说：“我觉得觉夫也确实是个人才，可能他翻身的时候到了。这种人跟姜子牙一样，倒起霉来连卖面粉都被马绊倒了箩，还被风刮光了；走起红运来，还可帮周文王打天下了。”发凤听了甜蜜蜜地笑着。

“你饿了吧！”婆婆亲切地对发风说，“我去给你弄点粥来喝。饿死了什么也想不到，活着总有点希望，听话啊，凤儿！我既是你婆婆，又是你的姑姑呢！”

婆婆然后又对儿子说：“去觉夫哥那里借点钱来，买点东西给你老婆补补身子，看人都瘦成这样了。”

发凤点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