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病房里只剩下李安硕和刘家旭，安硕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躲在被窝里哽咽的刘家旭，想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不是不懂刘家旭的心思，可这心思，他实现不了，甚至是无能为力。沉默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刘家旭良久，等他的啜泣声渐消，李安硕轻唤了声：“家旭？”
无人应答。
“刘家旭。”
无人回应。
“哎呦，刘家旭，我心脏疼。”李安硕捂着胸口，故作难受状
李安硕话音刚落，临床白色被子应声而起，刘家旭呼地一下坐了起来。
看到李安硕微笑着看着他，刘家旭瞪了他一眼：“李安硕你是人么？”
“只有这样你才会理我啊。”
“滚。”
刘家旭还要躺回去，刘家旭赶忙凑上来拉扯他：“我不骗你，我真是饿的心脏疼，你也饿了吧，咱们点外卖。你早饭被我吃了，现在绝对饿了，想吃什么，火锅、烧烤、啤酒、大腰子。”
原本要躺下的刘家旭坐直了身子。
没过一会，原本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香味四溢，两个胳膊打着固定夹板的男人，盘腿相向而坐，两人中间的桌子上，铺满了各种烤串和啤酒。
刘家旭撸了一口小牛肉，立马就认出来这是初中学校门口的那家老字号烧烤:”还是当年的味道”
“嗯，好的东西，是不会被岁月改变的”
“好多年没去吃过了，它竟然还在”
“也不是一直都在，什么干多了都烦，老板也曾转行从事过许多行业，不过都赔了，兜兜转转还是又干回了老本行。”
熟悉的味道里，时光兜转回十几年前，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烧烤摊上方的红色油布上，油布下方，三个10岁的小孩坐成一排。
坐在中间的女孩对左边的李安硕道:“我们明天去你家做作业吧？”
“明天我家没人。”
“怎么没人呢。”
“明天我要去医院复查。”
刘家旭接着道:“又要复查么？你的心脏不是修好了。”
“当然修好了，不过医生说还是要好好保护。心脏可是生产爱的工厂，我要仔细呵护它。”
女孩手里正拿着一串烤鸡心，听了李安硕的话，她盯着那圆滚滚的深红色的小东西，顿觉它是如此小巧可爱，便将它塞到了李安硕的手里:“给你吃”。
刘家旭也跟她学，将自己的鸡心塞给他:“我的也给你。”
正在烤串的老板娘，听到他们的对话，问道:“你的心脏不舒服么？是先天性的。”
“嗯。”
“哎呦，真是可怜啊，治了吗，治好了么？”
“嗯。”
“哎呦，真是幸运啊。先天性的可是不好治啊，我竟然能遇到个治好的，得花多少钱啊，你家祖宗一定积了阴德，真是该烧高香了。花了不少钱吧。肯定花了好多钱啊！”
老板娘说话喜欢加语气词，还爱拖长音，拿腔拿调，忽高忽低的，听起来就像唱戏一般，三个小孩互相看了一眼，笑声就从抿着的牙齿间挤了出来。
“你们三个是好朋友么？”
“不是。”刘家旭脱口而出。其他俩人都盯着他。
他调皮的笑着:“我们仨个可是青~梅~竹~马哦”他晃着脑袋，故意模仿者老板娘说话的方式，拖着长音，说完还冲其他俩人使了个脸色，其他俩人迅速明白他的意思。
女孩接着道:“两~小~无~猜呀~”
李安硕跟上:“命~中~注~定呢~”
话音还未落，老板娘夸张的叫声又在宁静的雨夜响了起来:“哎呦，现在的小孩子真会说话啊，说的就像唱戏一样，哎呦。”
一阵欢快的笑声从雨棚下温暖的光晕中飘散出来，飘到了十几年后的病房里，感染了正在撸串，喝酒，肆无忌惮大快朵颐的两个骨折的人。
“那时候真好。可是我找不到她了，你把她弄丢了。我去找了孟妈妈好多次，她都不愿见我，说我和你一伙的，不想让我打扰她的生活……打扰她的生活？我的出现，是打扰么？”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原本情绪低沉的两人手忙脚乱的想将吃的藏起来，因为还在吃消炎药，医生特意交代他们要忌口，门外的人却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安总，他们……”进来的不是护士，却是李安硕的助手，他的后面，跟着十几位西装革履，手提高档补品、水果，捧着鲜花的经理们。
当他们像一排训练有素的列兵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病床前，等待着安总的检阅时，却看到他们雷厉风行的安总手拿一串大腰子，嘴角挂着褐色的酱，就像一只偷吃的小花猫，被抓到后措手不及的愣住了。
反而对面的刘家旭，一脸淡然地将他手里的大腰子抽出来放在桌子上，又伸出大拇指，像妈妈对待小婴儿似的，擦掉了他嘴角的酱，然后又将自己的手指在纸巾上使劲蹭了蹭，恨不得蹭掉一层皮。
在刘家旭的帮助下变干净了的李安硕，伸直了脊椎道：“谢谢大家来看我，麻烦大家这么兴师动众的，我这，也不那么严重。”
众人都低头抿嘴。
一个领头的王副总道：“安总，今天来也是想跟您汇报一下工作，咱们博物馆的开幕式策划正在出方案，但是全息投影环节要使用的故事还没有敲定，在目前的藏品中，还没有合适的选择，藏品所具有的故事性都不够。”
李安硕凝了眉：“你们有什么想法？”
“这次开幕式主题是“永恒的爱”，大家想选一个承载着坚定纯粹的爱情这样一件藏品，目前我们也将馆里的收藏整理了一下，都不怎么满意，所以我们也发布了征集令，希望重金之下能出珍品，同时也一直在向行业里的大家寻求意见。”
听了他们的话，一旁的刘家旭摇摇头：“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啊。”
看到一旁地刘家旭听地认真，王副总顺嘴问了一句：“刘医生可有什么好建议，或是有什么藏品？”
不等他答话，李安硕道：“他，他除了那套手术刀，也就只有这双做手术的手值钱了。”
众人都低头笑而不语。
刘家旭却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套手术刀？”
当年他在国外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教授曾赠送给他一套中国古代的铜制手术刀，现在还锁在他家的保险柜里，从没外露。
“你是不是傻，你做手术的没有手术刀？”李安硕的语气极其自然，自然的就像在说糖是甜的，盐是咸的那样。刘家旭看了看他的神情，没再言语。
李安硕继续道：“那就先这么办吧，时间紧迫，辛苦大家，我没有事，过两天就出院，谢谢大家还跑一趟。”
王副总道：“那安总你好好养着，我们就先回去。”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走了，谁知没一会，王副总一个人又折了回来，道：“安总，昨晚的车祸。”
他看了看刘家旭。
李安硕道：“说。”
他继续：“昨晚的车祸，应该跟世贸集团有关。”
刘家旭的心里一揪：“车祸，难道李安硕的胳膊是因为车祸。”
“这个肇事司机三个月前曾撞残过一个人，对方是世贸集团法律顾问王飞的老乡，当时车祸赔偿没谈拢，准备打官司，被撞的那家人就去找了王飞，后来不知道怎么官司就没打起来，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而且肇事司机有个孩子，因为尿毒症住在市第一医院等着换肾，那次车祸后王飞和世贸财务部的一个员工曾一起去医院看过这个孩子。不过这是我们查到的情况，肇事司机在警察那什么也没说，看情形他是不会招出世贸集团的。”
“这么大的胆子，他们是有备而来啊，现在小李的情况怎么样？”
“脱离了生命危险，还没有醒过来。幸亏昨晚你不在车里。”
“这个刘茂山，竟敢下这么狠的手。我们这边刚放出消息，他就沉不住气了，哼，看来我是高看他了，下三滥。”
“以后我们要更加注意了，他们这次没有得手，恐怕会再想其他招数。”
“让技术部的磊叔他们几个注意安全，不行就直接住在公司，至于藏品，你多放点消息出去，大张旗鼓地去找，帮我拖住世贸公司。”
王副总跟了李安硕多年，听他这么说，明白他心里已有计划，距离开幕式还有两个月，时间紧迫，来医院前他还为藏品事焦虑不已，现在心里顿觉松了一口气：“明白。”
待王副总走了，刘家旭道：“你们这是做生意呢还是打仗呢？”
“商场如战场。”
“你的胳膊是他们撞的？”
“不是，下雨我没看清，踩空了掉下台阶摔得。”原来昨晚从饭店走掉后，李安硕心里烦闷，想自己走走，就在半路下了车去公园溜达，结果摔断了胳膊，也是因此，让他躲过了要命的车祸，他的车子被撞报废，司机进了重症监护室，生命垂危。
“你的胳膊呢？也是没长眼？”
刘家旭没接话，李安硕想笑，刘家旭却道：“昨晚，我好像看见她了。”
笑容在李安硕的脸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