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托孤
道台衙门里到处是混乱和无序的场面。
大堂上,顾元勋满脸烟尘,狼狈的坐在地上;身边是气喘吁吁的李朝贵。
李朝贵急切地说:大人,老毛子一时还打不过来!赶紧拿官印,咱们撤到营口去……
顾元勋沉吟片刻,开始动手整理凌乱的衣衫。
李朝贵更着急了:顾大人!来不及了!快走吧!
顾元勋起身拿出官印,放在李朝贵面前,缓缓说道:李兄,你走吧。
李朝贵不解地问:顾大人,你?……
顾元勋摇摇头说道:此番战败,丢城失地,我罪责难逃。即使逃出去,按律也当满门抄斩!不如以死谢罪!
说着顾元勋从贴身处摸出一个小药瓶。
李朝贵顿时大惊,连忙制止道:顾大人,何必如此呢?当年甲午战败,丢城失地的官员多了,最后朝廷也没把他们怎么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顾元勋悲愤地说道:李兄,顾某说不上饱读诗书,却也知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如今国事糜烂至此,皆因官员都心存侥幸,不肯出力死战。如此下去,国将不国!我生是大清的官,死也要是大清的鬼!
李朝贵还想再劝,可是又一时:大人……
顾元勋: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了。李兄,你我搭档这几年,相交甚笃。感谢你陪我这最后一程,顾某先行一步了!
顾元勋坦然服毒,片刻后毒发身亡。
李朝贵向着顾元勋的尸身一拜,拿起官印,起身要走。
突然,一队沙俄士兵冲进大堂,举枪瞄准李朝贵。随后,阿力克塞耶夫带着随从军官走进来傲慢的看着李朝贵。
李朝贵冷汗涔涔,下意识的跪下将手中官印高高举起。
……………………
李朝贵府里,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新生命在战火中诞生。
田氏怀里抱着新生儿,坐在床上甜甜的笑着。
丫鬟梅香忙着向夫人道喜。
梅香:恭喜夫人,得了个千金。
田氏:老爷呢?
一名老妈子突然闯进屋来:夫人,老爷被老毛子抓了!
………………
金州城外,血色残阳。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尸体横陈。说不出的凄凉、哀伤。
约翰神甫背着药箱,带着教民们一起救治伤者,掩埋尸体。
郑荣站在大师兄的尸体旁,默然无语。
不远处,一具尸体突然翻开。浑身焦黑,衣衫褴褛的宋老憋坐起身子。
宋老憋:水……水……
正在帮忙收尸的王氏和郑天亮听到声音,抬头观看。
郑天亮:是宋大伯!
王氏:快去找约神甫!
郑荣闻声而至,抱起宋老憋。
郑荣又惊又喜:老东西!你没死啊?
王氏走来递上一支水壶。
王氏:宋大哥,水!
郑荣:别给他!受外伤喝水会死人的……
宋老憋却不由分说抢过水壶,饥渴的痛饮。
郑荣:慢点!别呛着!……
宋老憋果然被水呛到,剧烈的咳嗽牵动了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
郑天亮带着约翰神甫走来。
约翰神甫:他伤在哪里?
宋老憋万分悲痛地哭着说:腿,我的腿没了……
郑天亮:大伯,你腿没丢,在这儿呢!
约翰神甫在王氏和郑荣帮助下为宋老憋检查腿伤。
约翰神甫:奇迹,真是奇迹!
王氏:约神甫,他这腿能保住吗?
约翰神甫:当然!他的伤都是擦伤,没有中一颗子弹,一块弹片。运气真是太好了,一定是上帝在保佑他!
郑荣:老哥哥,老哥哥……你听见没有?你没事,啥事儿都没有!……
宋老憋逐渐从癫狂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看了看左右,忽然放声痛哭。
宋老憋涕泪横流,痛不欲生:死了,全都死了。太惨了,太惨了啊……
郑荣将宋老憋抱在怀里。
郑荣不停地安慰着:老哥,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看着老泪纵横的宋老憋,王氏暗自垂泪,约翰神甫手画十字,默默祈祷。
郑天亮起身环顾惨烈的战场,心中似有所感。
………………
金州城外,一座新坟。
郑荣、王氏带着赵振东站在坟前,身后的大车上坐着宋老憋。
郑天亮手拿笔墨正准备往一块当作墓碑的木板上写字。
郑天亮:爹,大师兄的名讳是什么?
郑荣回头询问:老东西,大师兄叫个啥?
宋老憋无奈地回答:谁他娘知道,都叫他大师兄,也没问过他本名。
王氏叹气说:可怜呐,到死连个名都没留下……
郑荣:就写个大师兄吧,也算是有个念想。
郑天亮提笔写下“大师兄之墓”。
远处传来了约翰神甫的喊声:郑!王嫂!……
众人回头,约翰神甫背着行李走过来,向着大师兄的墓手画十字祷告。
约翰神甫转身询问郑荣:亲爱的郑,我可以搭你们的车去旅顺口吗?
王氏:约神甫,你要回去了?
约翰神甫:因为金州教会这次损失不大,总会特别调我回旅顺口地区教堂任职。
宋老憋:那您这是高升了?这可有我一份功劳。要不您再给我看看这腿,用点好药?
约翰神甫:宋。我说过了,你的腿没有问题。只是需要多运动,如果长时间不活动,肌肉会萎缩的。
郑荣:听见没有?赶紧下来!给大师兄磕个头。
宋老憋不情愿地嘟囔着:我这腿还没好呢。
郑天亮突然指着远处。
郑天亮:爹!娘!快看!
官道上,一队沙俄骑兵押送着一辆马车走来。
马车上,李朝贵和田氏蓬首垢面十分憔悴,李朝贵身上还锁着铁链。田氏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约翰神甫:是金州守备,听说俄国人要把他流放到西伯利亚去。那是一个上帝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郑天亮:中国的官为什么要让俄国人去流放?
宋老憋:谁让咱打不过人家呢……
王氏焦急地说:约神甫,您会说俄国话。能不能帮我跟那些当兵的说说?我想跟那犯人说几句话。
约翰神甫:好吧,我只能尽量试试。这些俄国人比较野蛮,不大讲理……
郑荣掏出一小口袋银元交给约翰神甫。
郑荣:您把这些给他们。不够,我这儿还有。
约翰神甫走上前站在官道边向押送的骑兵队长招手。
押送队伍停下,约翰神甫与押送官说着什么。押送官摇了摇头,约翰神甫将银元交给押送官。押送官犹豫了一下,挥手示意所有人下马休息。
约翰神甫向郑荣和王氏招手。
李朝贵和田氏被赶下马车,郑荣和王氏走过来。
李朝贵见到郑荣和王氏,一时间百感交集,相对无语。
王氏倒了一碗水,送到李朝贵面前。
王氏:渴了吧?
李朝贵眼含热泪点点头,王氏见李朝贵带着镣铐不方便,亲手将水喂给李朝贵。一碗水喝干,李朝贵已经泪流满面。
王氏眼中也噙着泪花,走去给田氏倒水。
郑荣走过来将手里的烟袋递给李朝贵。
郑荣:抽一口?……
李朝贵摇摇头说:早戒了,一拿起来就想起赵大人。兄弟,我知道。我能有今天纯属是报应!这一去,不知道咱俩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哥,对不起你……
郑荣强忍着没有掉泪:别说了!一定要坚持活着啊!
田氏刚由王氏喂完水。
田氏感激地叫了声:大姐……
王氏看了看田氏怀中的婴儿,问:男孩儿?女孩儿?
田氏回答:女孩儿。
王氏笑着说:模样可真俊,像娘!
押送官开始招呼手下上马。
约翰神甫走过来:他们该上路了。
李朝贵和田氏相继上了马车。突然,田氏跳下车在王氏面前跪下。
田氏哭着说:大姐,求您收下这孩子吧!跟着我们,她只有死路一条。您要是不愿意养,就给她随便找个人家。只要能保她一条小命,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王氏不知如何是好,忙说:你快起来,这……!
田氏:您不答应,我们娘俩还不如直接死在这儿算了。
王氏连忙说:我没说不答应啊……你放心,我会好好养大她,等着你们回来……
说着王氏接过婴儿。田氏磕了三个头,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李朝贵艰难的拱手道别:拜托了……
郑荣:一路走好!
押送的队伍渐行渐远。
田氏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向着王氏喊:若男!她叫若男!……
王氏向田氏招手示意。
押送的队伍渐渐走远,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
曾经繁华的北京城已经是满目疮痍,烽火连天。
几辆破旧的驴车,停在皇宫门口。
慈禧太后和光绪帝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在太监的搀扶下蹬车,慈禧最后看了一眼紫禁城,放下了车帘。
车队匆忙地向西而去,慈禧太后和光绪帝狼狈逃出京师。
公元1900年8月,八国联军凭借武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在秘密将已经打入冷宫多年的珍妃处死后,挟持光绪帝仓惶向西安出逃,甚至连随身的衣物都未来得及携带,就将北京这座千年古都抛给了八国联军肆意蹂躏。在逃亡的路途中,慈禧一改当初的态度,宣布义和团为乱匪;将此次战争失败的责任尽数推卸到义和团的头上。并急调外放两广总督的李鸿章进京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