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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坦白
霜羽再度醒来时,眼前仍是黑漆漆一片。这不只是身体摔伤的酸痛,还隐约带着麻意。这些痛感让她挣扎了很久,从那个耐人寻味的梦中醒来。
她睁眼直直盯着上方很久,终于慢吞吞地爬起来。
尽管这洞穴黑黢黢的,但靠着那一点微弱的红,以及上面竖直插入的一柄幽蓝长剑,霜羽还是能看清些东西的。
所以,眼前这庞然大物,先前还“威风凛凛”的巨蛇,眼下确实半点气息也无了。
霜羽盯着面前的王蛇,倒不如说是盯着它的眼睛。犹豫了下,还是先将凌霜拔出。
巨蛇那双血瞳被剜下,却没有半点血迹。简直不像活物,静静躺在手上,像两颗红宝石。但看着还是慎人。
霜羽便把它放进墨绿链子中。
沉吟片刻,将凌霜擦了擦,也放进去。
她转身观察一下,一手靠着石壁,另只手在泥地上摸索着,半响,终于摸到个细长状东西。她拾起揭开盖子,轻吹一口,没亮,再一次,依旧如此。
试了好几次,终于有了反应。
接着微弱的光,霜羽又找回了之前因打斗摔落的短刃和佩刀,那配刀中等长度,但相比短刃,一长一短,用着不顺手。莫说是长短不一,双刃,百般兵器之中,她也就剑使得趁手。也可能是凌霜的缘故,她挺喜欢那把剑的。
因此,其他的兵器使的不顺,也不好。
索性,现在拾双刃,不是用来打架的。
她抬头看向上方。刚才她醒后躺在地上,在看,在听。听见了水滴声,但抬头,看不见萤星,触不到暖光。
但此刻的流水声,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霜羽依稀记得,她是被一只花豹扑倒,顺着斜坡滚下来的。
有流水,却没有任何光亮。
只能说明这洞穴深不可测。
她瞧着这地方像是天然形成的,但一开始跑时她就知道,这地方不算大。却能容纳这样大一条蛇。也许洞穴还有其他暗处通道,但她不想深究,更不指望能找到出口。
于是,她把希望寄予这周围穴壁的细流。再就是,昏迷前,那道直通而下,来势汹汹的惊雷。她能肯定,那不是幻觉更不是梦。
霜羽低下头,最后找了一下,确认出发前凌天给她的那枚灵息珠就是不见了。她能想到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那只花豹扑倒时掉落了。
因为从树顶摔下后,她就拿出灵息珠确认,并决定若到迫不得已之时就把它捏碎找凌天来。毕竟就算有毒,没机会下,也是没有用的。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握着双刃,借着短刃和佩刀,长短结合,一点一点向上爬。
真是最笨的方法。
她只祈祷再次昏迷前,她能先看到外面的星辰或是暖阳。
她当时确实是这么奢望的,但她忘了,哪怕她这么一直爬到顶,也看不到星辰或太阳,因为这是在魔雾森林。
霜羽不知道她爬了多久,只觉得令她心安的水流声越来越缥缈,身体愈来愈沉,长短不一的刀刃一次一次插入,再拔出。先前那点微妙的麻意蔓延至全身,连带着意识开始模糊。以至于,后面愈发浓厚的湿润泥土气息,她都没注意到。唯一能靠着保持清醒的,是几次插刀时险些滑落时的惊险。
等到最后一刀拔出,再抬手时,却触不到厚实的泥壁。但摸到了一步之遥的平坦的泥地。她把短刃一转,竖直插入,借着刀柄用力向上。最终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爬了上去。
洞穴深不见底,她看见了静躺在黑洞旁的一颗透明无暇的珠子,率先捏碎了它。
而后再不去想其他,躺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
———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昏迷了,总觉得她一直在昏迷和清醒间反反复复。
她依稀听到,耳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那声音急切,听起来更像是争吵,刻意压低了声音。
“哎,都说了她身子才刚好,跟着去太危险。这下好了,又给伤成这样。”余吾叹息道。
凌天也很懊悔:“我也不知事会成这样,一转身就掉下去了。也是当时没留意,只凝神感应去了,哎应该让她在下面等我的,但这不是在上面快些吗。哎,说来说去,都怪那群乌鸦,偏要来添乱!”
“你本不应该同意她去的。”一旁余吾道。
“我这不是…看她平日在学院待的太闷,她主动提出来,我也是怕她上回九死一生被打怕了,带她出去……透透气?”凌天一时吞吐起来。
“你带她去魔雾森林透气?”
“……”
“哎,下次,下一次就算用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一整天,老夫都不会再动容了!”凌天一挥袖子,决绝的声音听得床上的霜羽竟然有些想笑。
这一笑就带动酸痛和伤口撕扯的痛楚瞬间蔓延全身,与此同时,霜羽发觉喉咙一阵干涩,莫名的窒息感,像岸边濒死的鱼儿,她摸向喉间,猛然咳嗽起来。这感觉像团密不透风的棉花,却压的她喘不过气。
这举动打断了旁边二人的争执。
霜羽扶靠在床边,整个身体颤的发抖。
余吾几步跨至她身旁,握住手腕,衣袖被掀开。霜羽见她右手腕处隐约有一条细微绵长的乌线,她将衣袖稍稍卷起,方见那条乌线一直绵延向上,附身在她细白的肌肤,有些狰狞。
余吾忽然皱眉,宽大的手掌虚覆在其腕处,霜羽能感觉到灵力的流入,也发觉喉间的痛感没再如方才那般强烈。再看腕间的乌线,确实是被余吾震退了些许。
凌天上前几步,“没事吧。”
余吾没回,反而看向霜羽,问了另一句:“凌天说你掉下去后便不见踪影,等寻着灵息珠找到你时,你已落得一身伤。所以在这期间,你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
霜羽一时未说话。
“或者说,我换个问法,你去魔雾森林,是为了什么?”
不知为何,霜羽觉得余吾一直温温和和的眼此刻竟变得沉静,甚至于冷酷。
霜羽陡然一凛。
顿了许久,霜羽强忍住喉中痒意,轻声说:“落地之后我不慎被一只花豹扑倒,掉入一处深穴,洞中有一条长约百尺,通体碧鳞的巨蛇。”
余吾忽道:“是碧鳞王蛇。”
“碧鳞王蛇,蛇身遍碧鳞,硬如甲;其一眼生异,红如血。”
“想来,这就是你中毒的原因了。”
中毒?霜羽反应过来,方才突如其来的痛感令她窒息,原来是中毒之症。的确,碧鳞蛇诡异难缠,她与之僵持许久,才靠“见血清”和凌霜勉强取胜,中途仍不免被咬几口,之后时不时出现的幻觉,想来是蛇毒所致。
但是,她并不知道解毒之法。
余吾缓缓道出后面半句:“若中毒,取其血瞳,以灵引之,可活。”
霜羽眼中重新燃起希冀。
太好了,自上回死里逃生后,现在对死有股莫名的恐惧,至少现在还不想死,或者说不想就这样死了。
霜羽摇摇头,她在想什么,人当然怕死。
一旁凌天思索片刻,却道:“可老夫找到霜羽时,曾去探过附近的洞穴,那里有我引天雷劈下的痕迹,但没有看见大蛇。”
余吾沉吟:“些许是巨蛇重伤后便离开,藏匿不知踪影。”
“这可麻烦了,没有碧蛇的眼睛,这毒,不太好办。”
“要不,再找一回楚青茗?”余吾想了想。
凌天睨一眼他,不说话,但拒绝的很明显。
余吾面露难色,但却也恢复了那身随和温煦的样。
室中静默良久。
霜羽扶着床沿缓缓坐起,低眸想了想,然后将手放在左手的墨绿链上,指尖有银光牵引。银光晕染淡去后,有两颗鲜艳似血的红宝石躺在她的左手上。
凌天皱眉:“这…”
余吾却是震惊。
霜羽缓缓抬眸,轻声道:
“这是碧鳞蛇的眼睛。”
这回换凌天吃惊了,他对碧鳞王蛇所知甚少,但听余吾所言,要对付它绝非易事,更何况杀其身,夺其目。他不由打量一下他收的这位徒弟,眼看着这副羸弱的身子,委实想象不出她与巨蛇决斗的场景。就算是靠凌霜…
不,不止如此。
然而,余吾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碧鳞蛇的血瞳,有两只?
但眼下容不得想其他,“先把毒解了。”
余吾一手虚覆,而后两指并拢,以灵力引之,“红宝石”受灵力牵引慢慢移向床上的人,轻轻覆在她的手臂上,一阵冰凉,又有温和的灵力伴着冰冷一同涌入体内,那条乌线也逐渐淡去了。
那“宝石”一直向上移动,顺着她的手臂,最终被余吾一指指向眉间,霜羽只觉眼前红光闪耀,但并不刺眼。
余吾一指点下。霜羽被余波震退,身子将要向后仰,又被她稳住。
深呼一口气,喉咙舒服多了,但仍是干涩。毒应是解了。她想从床上下来,这一动,又带动摔得乱七八糟的身体,痛得她又闭上了眼。
凌天似踌躇犹豫,霜羽最终还是看他愁容满面地开口了:“霜羽啊,为师还是,想问问你,到底为什么去魔雾森林?还是犯如此大的险。为了什么?”
霜羽开口,发觉喉间涩楚,轻声回:“我曾与醉青楼楼主做了一笔交易,我向他要了一件东西,他告诉我说魔雾森林深处地下有一处名为万蛇窟的地穴,洞穴里有一条碧鳞王蛇,他跟我说蛇王的有一只眼睛呈血红色,他让我取下给他。”
“可是不知为何,那洞穴虽名为‘万蛇窟’,但其实也只有一条碧鳞蛇,而且那蛇的两只眼睛都呈血红色,确实有些奇怪。”
霜羽斟酌一番:“对不起,师傅。我事先隐瞒有我个人缘由,并且师傅身为伏音院长,也并不想您因此添忧,此行也是想独自将这件事处理完,霜羽也知自己能力微薄,原是想着,如若真正陷入死境再唤师傅帮忙,谁曾想灵息珠被那只花豹扑倒时不慎掉了。这次还是不小心给您添麻烦了。”
霜羽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只觉喉咙涩的厉害。没忍住下床,出去找口水喝。
室内凌天像在思索,忽而看一眼余吾,却见对方一脸沉静,仿佛也在思考,也不知方才的对话他听没听。
霜羽从里面出来,大致打量一下四周,又是熟悉的幽蓝鬼火,于黑暗中勉强支撑着。
这是笙箫殿。
笙箫殿是长老议事之地,有桌就算了,竟还有床。
真是奇怪的布局,方才她躺着的地方是件小的隔间,里面只有一张床,旁边有一面半挡着的墙。从里边绕出来,才见外面几盏鬼火摇曳,靠着半面墙有张木桌,同听兰山一般,朴素地一如既往。
霜羽给自己倒杯水,又绕回里屋。
里屋由几盏暖烛照亮,与殿外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她又坐回去,低着头悄悄抬一眼。
沉默良久,凌天方道:“霜羽啊,其实为师并没有怪你,你自己的事理应由你自己,这也算不得隐瞒。你们这些孩子啊,都有些自己的主意,这也挺好的。”
“只是这样,有些冒险。你要做的那件事,是很重要?”
“是很重要的事。”霜羽回。
凌天点点头:“好吧。对了。你方才说你是与醉青楼主做的交易,民间醉青楼风头之盛,为师也有所耳闻。那楼主来历神秘,身份莫测。不过几年,便在伏音占据一席之地。不过,一个查不到来历的人,往往更危险。其实,下次你若要什么东西,可以先问问为师,否则这声师父岂不白叫了。”
凌天顿了顿,继而说,语气宽慰:“总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有些话不想说便不说。师父不会不悦。但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尽力而为。你这屡次犯险,哪里像个深居闺阁的姑娘。我也不想,你们这些孩子,花样的年纪,脸上染上愁绪。心上压着愁事。”
霜羽听得怔住。
凌天这番语重心长的宽慰话语,听得霜羽顿觉心头有暖阳照耀,不刺眼,反而温和暖人。
没有问她为什么要与醉青楼主做交易,没有问她换的是什么东西,没有问她到底如何杀的碧鳞蛇…
都没有追问。
只告诉她事随己见,尽力而为。
话毕,凌天见霜羽一副呆呆的模样,想起了什么,又添了一句:“还有,下次要支开师父能不能换个法儿,或者直接说要我回避一下也行。就是别突然一下掉下去,为师经不住吓啊。”
霜羽回忆起当时场景,声音愈发小了:“师傅,我那时…确实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并非有意。”
“………”凌天无言一瞬。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霜羽你先修养几天,把伤养好。”说完便急匆匆走了。
屋内只剩下霜羽,还有余吾。
霜羽无意瞥一眼,又想起先前余吾质问时冷硬的神情,竟有些发怵。
下一刻,安静了许久的余吾开口了:“霜羽,先前我也是,话说重了点。但现在…城中不太平,伏音学院这么多年,总压其他势力一头,但学院势力大了,也会引得伏音皇不快。院中也不乏有他派来盯察的人,我原是怕你与那鳕铖鲪一样,再有琴墨指使,也会听命于他。但如今一想,也是我多虑了,你是琴将军的女儿,没必要听伏音皇的指使。”
原来如此,皇宫与学院之间并不似表面平和,伏音皇与院长凌天之间,也是互相试探防备。
余吾笑的温和:“霜羽我说这些,除了说明我之前的质问绝非故意,还是想说,不要与皇宫中人过多接触,听说再过些日子宫中设狸诗会,你到时和琴绝去时小心些。”
霜羽静静听着,忽而问起另一个问题:“二长老,我掉入洞穴后与巨蛇死斗,穷困陌路之时,有一道惊雷直通而下。我方才听师傅所言,那道惊雷,是他做的?”
余吾回:“是,凌天说你自树顶掉下去后,便不见踪影,他到处寻你未果。察觉四周妖气弥漫,他一怒之下换出天雷劈下,那天雷可以顺着灵气波动而现,所以才能击向巨蛇。”
霜羽听得震撼,她早知道凌天实力之强,但这是什么能力,竟可指引天雷?
余吾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便解释道:“这是五行元素之一,觉醒之人可引天雷,召水火,遮日月。实力强悍,天赋异禀之人甚至可觉醒多种能力。但整个伏音,也只有凌天一人觉醒。十年前便是如此。”
余吾似感慨:“所以,伏音皇对凌天有所忌惮,除了修为高深,五行之力的觉醒也是一部分原因。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又怎知只有一个呢,又怎知仍是如初呢——”
“这世上,总是变数最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