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加入,第二个人
一连串的质问,咄咄逼人。
郑凌虚脸色更白了,迎着陈肃的目光,沉声道:“陈师兄,涂姑娘在石牛城助我诛杀鼠妖,救人性命,心向正道,其行可嘉。我带她上山,正是要去守戒阁说明情况,请长老定夺……”
“够了!”陈肃粗暴地打断他,往前逼近一步,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妖?呵!我还没问,你倒自己提了!你带她进来,山门大阵虽没动静,但这不代表她就干净!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遮掩妖气?”
他的目光重新锁死涂汐,充满敌意和审视:“非常时期,宗门安危为重!宁可信其有!涂姑娘,得罪了!”话音未落,他右手快如闪电,并指成剑,指尖一点金光猛地亮起,带着破邪的力道,直直戳向涂汐的眉心!竟然是要强行探查她的识海!
这一下又快又狠,毫无征兆!郑凌虚完全没料到对方敢直接动手,惊叫一声:“不可!”想拦已经晚了。
涂汐眼底寒光一闪,一股暴戾的妖力本能地就要喷涌而出,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撕碎!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发髻上那根“”紫色发带“”猛地变得滚烫,一股清凉却强横无匹的力量瞬间灌入她的经脉,硬生生把那股暴戾妖力压了下去。同时,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她眉心前无声撑开。
陈肃那点向眉心的手指,离涂汐的皮肤还有三寸,就撞上了一层坚韧无比的柔韧水膜。他指尖的金光刚一碰上屏障,就像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被化掉、吞噬了,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陈肃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变成了一副见了鬼的惊愕表情。他感觉自己发出的法力石沉大海,被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的力量给轻易抹了!这绝不是普通护身法宝!
涂汐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好像只是被风吹乱了头发,甚至还无辜地眨了眨眼:“这位师兄,你干嘛呀?”她抬手,像是无意地拂了拂发髻,正好露出腰间挂着的一块看似普通的玉佩。玉佩上,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青色流光缓缓隐去——那是无字天书搞的障眼法。
陈肃的目光立刻被那玉佩吸了过去。以他的眼力,自然能感觉到玉佩上残留的、虽然微弱但极其精纯玄奥的守护气息。这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东西!他的惊疑瞬间变成了忌惮。
“哼!”陈肃悻悻地收回手,强压下心里的震动,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原来是有护身之宝!郑凌虚,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他把矛头转向郑凌虚,语气更加刻毒,“不过,就算她有来头,也改变不了你藏龙峰名存实亡的事实!”
他指着郑凌虚的鼻子,声音在空旷的山道上格外刺耳:“郑凌虚!你师父失踪多年,生死不明!宗门早有定论,藏龙峰道统已绝!你不过是个挂名的,守着个破山头混日子!按门规,你连收徒引荐的资格都没有!你凭什么带人上山?凭什么以为守戒阁会搭理你?”
“藏龙峰连峰主都没了,你算哪门子弟子?有什么脸站在这儿,跟我扯什么引荐、机缘?”陈肃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鄙夷和宣判的味道,目光扫过涂汐,就像看一件垃圾,“至于你,涂姑娘,听句劝,趁早另寻高就!这破山头,还有这破山头上的人,都是宗门里的笑话!跟着他,没出路!”
字字句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郑凌虚心口上。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无力。师父的音容笑貌、藏龙峰昔日的零星荣光(师父曾提过)、自己这些年咬牙坚持的孤独……所有的一切,都被对方踩在脚底下,无情地践踏、嘲弄。
就在陈肃那鄙夷的目光扫过涂汐,吐出“”笑话“”二字的瞬间,郑凌虚胸膛里憋了太久太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住口!”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嘶吼,盖过了呜咽的山风!
郑凌虚猛地抬头,双眼赤红,死死瞪着陈肃,那眼神里的怒火和某种决绝的意志,竟让气势汹汹的陈肃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在陈肃和他身后两个守戒阁弟子错愕的目光中,郑凌虚一步踏前,并非攻击,而是异常坚定地横跨一步,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涂汐的身前!他挺直了腰杆,那常年因背负压力而微驼的背脊,此刻绷得笔直,像那破落山峰上,唯一一根还倔强指向天空的残破石柱。
他迎着陈肃惊疑不定的目光,声音不再发抖,不再卑微,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铿锵,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山道上:
“陈肃!藏龙峰再破,它也是齐云山六峰主脉之一!我师父再没回来,只要宗门一日没下令撤掉藏龙峰的名号,我郑凌虚,就一日是藏龙峰的弟子!”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涂汐姑娘,助我降妖,心存正道,是我带上山的。不管守戒阁怎么说,不管这山头怎么破败……”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身后正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涂汐,目光复杂,却异常坚定,随即重新逼视陈肃,斩钉截铁:
“现在,她就是我藏龙峰的人!要查她的来历,可以!去守戒阁,按规矩来!想在这儿刁难?”他梗着脖子,眼神锐利,“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山风呼啸,吹得他破旧的道袍下摆猎猎作响。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破落弟子,他像一个终于亮出锈迹斑斑的剑、豁出命也要守住最后一点尊严的孤卒。孤峰荒凉,他站在杂草丛生的山道上,身影竟显得前所未有的高大。
陈肃被他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镇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指着郑凌虚的手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他身后那两个跟班也傻眼了,互相看看,被这兔子急了也咬人的架势弄得不知所措。他们习惯了郑凌虚的忍气吞声,压根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藏龙峰遗孤,为了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竟能爆发出这么一股狠劲儿!
“好……好!郑凌虚!你有种!”陈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明显底气不足,他深知郑凌虚虽然是个没落山峰的弟子,但其实力却不容小觑,毕竟三年前他已经领教过对方的厉害了,现在他只剩下色厉内荏的羞恼,“咱们走着瞧!我看你能护她到几时!守戒阁那边,咱们再慢慢说道!”他撂下狠话,狠狠剜了郑凌虚和涂汐一眼,猛一甩袖子,带着那两个跟班,灰溜溜地朝主峰方向快步走了,背影都透着点狼狈。
山风依旧呜呜地吹,刮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郑凌虚紧绷的身体直到那三人消失在拐角,才猛地松垮下来,像是抽掉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下,背脊又习惯性地微弯下去,刚才那股冲天的气势瞬间消散,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郑师兄……”涂汐走上前,轻声唤道。
郑凌虚没回头,只是低低地说了声:“走吧。”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倦意,率先踏上了那条通往藏龙峰顶、几乎被荒草埋了的破败石阶。
涂汐默默跟上。越往上走,越是荒凉。脚下的石阶踩上去咯吱作响,感觉随时会碎。倒塌的石亭只剩下几根断柱。围墙塌了大半,露出后面同样破败的主殿。殿顶的瓦片碎的碎,裂的裂,长满了墨绿的苔藓。殿门半敞着,门板歪斜,腐朽不堪。殿前的空地上,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在风里晃荡着。
只有空地中间,杵着一株虬枝盘结的老树。枝叶稀疏,大半枝干都枯死了,却依旧死死地扎根在那里。郑凌虚在离老树不远的地方停下,那儿有个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的石香炉。他默默地盯着香炉,眼神空洞,像是穿过了时间。
“师父……以前最喜欢坐在这树下……”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下山前……还交代我……看好炉火……等他回来……”他伸出手,指尖拂过香炉冰凉的、坑坑洼洼的炉身,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土和枯叶碎片,显然很久没人碰过了。
涂汐的目光却没在香炉上停留,反而被那株老树牢牢吸住了。在别人眼里,这树半死不活,离彻底枯死不远了。可涂汐的感知里,在那看似枯槁的树皮底下,在那虬结的枝干深处,正有一丝丝一缕缕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坚韧精纯的灵气,像沉睡的溪流,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在整棵树的脉络里极其缓慢而执着地流淌着!这灵气古老内敛,带着一种“野火烧不尽”的生生之意,与这峰头的衰败格格不入,倒像是在无声无息地积蓄着磅礴的力量!
她看得有些失神。这枯树,像极了这座破落的藏龙峰,也像极了身边这个刚刚为她爆发出惊人勇气的郑凌虚。枯树尚在积蓄力量,等待春天。那藏龙峰呢?郑凌虚呢?
郑凌虚从对香炉的出神中醒过来,转头看见涂汐正定定地望着那枯树,脸上还是那副纯净的笑容。他心头更苦,以为她是在看这满目疮痍。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又觉得任何话都苍白无力,最终只是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太信的渺茫期待:
“涂姑娘……委屈你了。这儿……确实破。不过……或许……师父他……”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了。
涂汐终于将目光从那流转着隐秘生机的枯树上移开,转向郑凌虚。她的笑容依旧清澈,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郑重。她看着郑凌虚疲惫而晦暗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平静:
“郑师兄。”
郑凌虚茫然地看向她。
涂汐抬手指了指那片荒芜的空地,又指了指郑凌虚和自己,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微小却充满力量的弧度:
“刚才在山下,他们不是说藏龙峰就剩你一个弟子了吗?”
她顿了顿,迎着郑凌虚眼中骤然亮起的一点微光,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宣告:
“现在,有两个了。”
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过稀薄的云层,落在藏龙峰顶,恰好映在涂汐清澈的眼底,也照亮了郑凌虚脸上那层凝固了太久的、名为孤寂与绝望的坚冰,悄然裂开了第一道缝隙。峰顶的风,依旧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却仿佛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以往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