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账本技术的创新密不可分

科学观的本质是对客观历史记录的尊重。

任何阶段的社会发展都离不开记录和计算技术的。记录的载体可以是书籍、法律、文书；计算的对象可以是气候、土地、税收。

而计算和记录技术的发展，同样会推动世界的改变。例如账本这类在计算和记录上互为利用的技术，仔细观察人类的历史，可以发现一些关键的历史阶段都与一个特定的账本技术相关联。

从古埃及、两河流域以及中国和美洲大陆，农业的发展离不开一个重要的账本——历法。历法可以看作农耕时代的气候账本，也是支持农业生产的关键技术。

这个账本记录了星空的观测结果，以便验证推算结果是否准确。这也建立了一种原始的科学研究方法，如果没有第谷·布拉赫大量的观测数据作支撑，则很难客观地验证托勒密的地心理论和哥白尼等提出的日心理论的差异，更难以建构牛顿经典力学的万有引力定律。账本在这里提供了一种客观的方法，推动了理论的进步。

中国早期使用家谱和户籍这样的生育账本来管理人力资源、家族和社会道德，并深远地影响了中国的文化和政治。

户籍账本是支撑农业经济社会健康发展的基础事实，这关系到土地制度、税收制度、征兵制度等一系列决策的制定和执行是否有利于整体社会发展的客观评价标准。在农业经济时代，人口的分布、年龄组成、生育状况是制约社会发展的关键要素，没有这些情况的精准记录，很难维持决策的客观性。统一度量衡可以认为是简化和统一账本规范的行为，是数据的标准化。统一文字，则可以认为是协议化处理数据的关键举措。有了标准和协议，才可能在更大的范围内从事管理和治理。数据的准确性和实时性，历来都是评价一个制度主体或主权主体是否能良性工作的基础，也是社会共识的重要保障。不管是共议于庙堂之上，还是众议于江湖之远，真实的数据从来都是最有说服力的。人类历史中，最黑暗的时代，都是妄图用观念替代事实的时代，在观念和事实之间建立的规则，就是制度，好的制度是能让两者平衡共荣。观念是对事实解读的模型或权力，事实可以验证观念在现实中的实现结果，制度是评价这些结果后，调节两者矛盾的方法。

13世纪，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发明了第一代复式记账法，之后经历了热那亚式和威尼斯式两代的进化，到19世纪形成了完备的现代会计体系，复式记账比单式记账更完整地反映了经济业务的全貌，可以了解每一项经济业务的来龙去脉，全面了解经济活动的过程和结果，复式记账能够把所有的经济业务相互联系地、全面地记入有关账户中，从而使账户能够全面地、系统地核算和监督经济活动的过程和结果，能够提供经营管理所需要的数据和信息。

通过对账户记录的结果进行试算平衡，检查账户记录的准确性。复式记账是对每一经济业务都以相等的金额在来龙与去脉两个方面的账户中进行登记，在两个方面的账户之间形成了一种数字上的对应平衡关系，如果记账发生错误，这种平衡将被打破，因此可以通过试算平衡的方法来检查账户记录的正确性。

复式记账法的发明，直接推动商业革命，继而诞生了银行、公司、股市等新型的社会单元，发展了以消费主义为代表的资本主义新价值观。

商业伦理里的自由竞争和平等贸易原则，本质上是一种制度设计，一个接近于去中心的权力体系。商业对王权社会模型的破坏是很大的，这也是中国明朝以后，面临全球商业化，采取闭关锁国制度背后的潜在原因。自由的商业制度本身，造就了新的帝国，那些和领土、种族无关的新型帝国，互联网技术加速了这些帝国的成长，也造就了一些新的帝国。我们今天看，从当年的东印度公司到华尔街、跨国银行、股票中心，到沃尔玛，到亚马逊、微软、Google、Facebook，这些新帝国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大，覆盖的领域也越来越宽，自由商业和国家之间的博弈越来越深刻。

相对于复式记账法，区块链账本似乎回到了单式记账模型。但由于所有交易方都共享一个账本，账本本身具备不可篡改性，以及每次记账都是核验过的，区块链就变成了一个超级账本。

不管是复式记账法还是区块链的分布式账本，本质上都是以准确性为目标的技术。准确的数据可以认为是事实，有了事实就有了共识，有了共识就可以建立信任以及信用了。

因此，区块链这种共享的超级账本，必然会对经济活动本身产生影响，就像复式记账对信贷服务的影响一样，在超级账本和智能合约的作用下，未来关于股权、投融资、信贷服务都会以更多的创新方式出现，势必推动整个世界的新秩序和新伦理的建设。

如果说基于复式账本是以企业为单位的商业，打破了基于生育账本以家庭为单位的疆域，那么更加广泛的分布式去中心账本，将打破的是商业经济中占主导的企业所控制的疆域，社会将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合作，更多的数据个体将被强化而成为新经济的主体。

这一天的到来，也许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