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陷阱计划
当年因为机关薪资低,选择辞职到帝都求职,一头扎进了这座像太平洋一般面积广阔的城市,找到了适合的工作:一个投资咨询数据企业。
对方认可我的文秘分类天分,开出了比原来固定工资高出10倍的价格,而且説可以不用打卡上班,可以人性化安排时间,但得把活干好。
接到应聘通知后,我计算了一下,如果现行的工资不涨,对比这家公司开出的工资,相当于一年干了十年的活啊,再往深里想,相当于一年多活了十年,如果第二年不改,那就是赚了二十年,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张乎后,他除了羡慕的份,还是支了个招:
“小老弟真是赶上好时代了,但先要沉住气,去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説的那样。”
“我怎么去试呢?”
“先休假,你不是每年有十天的假吗?説回老家,然后再找个理由,比如谈女朋友了,想办大事了,再多请一周假,基本上半个月的时间,可以把这个活能不能做,了解清楚了。”
然后他主动给了我一个BJ他邻居姐姐的电话,説在一所学校教书,可以帮着在学校周边找个地方住下,应该便宜。
没想到张乎平时一点都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这时却无微不至地把各路朋友的关系都和盘托出,我当面谢过了他,想到一起共事了十一年,这説走就走了,心中还是不舍。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语重心长的説:
“在这个部门,你再干多少年,也就是达到了能给高官写报告的水平,还是一个爬格子的,要想换一种活法,那就飞出去吧。”
这时的他,已升级为科长,只领导我一个部下,而我们原来的科长早已退休了。
我们俩端着茶杯,陷进沙发里,开始一点一点回忆曾经合作过的经典案例,他把柴火投进了壁炉,让炉火烧得更旺。
秋天时我买了把锯条,请示了一下机关绿化办,能不能把山上的树都修整一下?绿化办同意这个想法,作为志愿者,除了同意我可以修整,外加给了工作手套和注意安全的提醒,还给配了个帮手,也是志愿者,信访办新来的小王,也是我集体宿舍的室友,选他是因为个子高,1米9左右,在南方人中算是鹤立鸡群,我以为他人高马大的攀爬自如,没想到小王説他不会爬树的,就站在树下接着树枝就好,我説那会砸到人的,他跟绿化办借了一把斧头,説可以帮着把锯下的树枝砍成段好拉走,我寻思了一下壁炉的宽度,告诉他砍成二十厘米一段,便于捆成堆。
小王明显地觉察出我这是想卖柴火,他问道是否认识电影院门口买红鸭子的小妹?
我摇摇头。
红鸭子是当地最有名的美食,就是把本地的绿头鸭用柴火烤出来,用蜂蜜刷上全身,烤出炉时全身呈紫红色,油光发亮,倒上自制的卤水,味美极鲜。后来我在BJ吃烤鸭时,总是回忆起红鸭子才叫烤鸭一哥。
我説这山上都是杂柴,人家用的是果木,要的就是那股香味,我收的这些,是冬天烤火用的。
小王直直地看着我説:
“在宿舍里点着了还不给熏死。”
我説是办公室壁炉用的。
他明显地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星期天借哥们用行不?”
我知道他刚刚谈了一个女朋友,要是把女友带到有壁炉的办公室,多么摩登,别説是小王,后来艺谋到W市选景拍《画魂》,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壁炉,也把办公室恢复到了民国海关的旧貌,壁炉没少出镜。这是后话。
小王说他认识一个老上访户,是林校的老师,要求给自己平反,人非常难缠,那学问是大大的有,不如问他一下什么树的木材好烧?
我给这位张老师打了个电话,当时他已经回老家了在外地,而打外地的长途电话需要王主任签字,他问清了这是公务而非私用,叮嘱了一声不要聊太长时间,就把字签了。
张老师非常欣喜我问了他一个学术问题,説据他对当地树种的调查,杨树最好烧,油脂高,烟也少,木质轻,况且不是很好的家具木材,也招虫子。当柴烧比锯别的强。
但是杨树一般都长得太高笔直,爬起来特费事,绿化办给我找来一套电工背带,爬电杆的装备,非常容易就上了树,不敢往高处上,只把低处的枝丫给锯了下来,小王估计説可以过一个冬天了。
树干虽不重,但山坡上的彼岸花被砸断了不少,那妖艳而诡异的花朵,一排排地瘫在山坡上,小王全部收集起来,准备给女友送,平时那都叫公物,现在是废物利用,为此我还写了一个报告给绿化办,通报本次行动损坏了47 朵花。
没敢直接把柴火拉到办公室,而是晾干了,小王找到山上一个废弃的防空洞,把它们安置好,就等着冬天到来了。
选了一个星期天,我和小王试着点火仪式,用白而薄的杨树皮发火,很快火苗燃起来了,没想到烟倒灌回来,满屋子都是烟火,这时不巧,楼梯又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我赶紧把窗户全部打开,还是被张乎抓了个正着。
他怒不可遏地一把将我揪起来摔到沙发上,指着壁炉説:
“不和我説一声就一点火,要是把东西烧没了,你怎么赔?”
认为我交友不慎,然后把气撒到小王那边:
“滚。”
小王尽管长得人高马大,却是个小鸡胆子,被张乎凶神恶煞地一糊脸,像是被他看破了想借办公室的心思,赶紧下楼逃跑,留下我一人象是俘虏,缩在沙发一角,他已拿起脸盆接了水,泼向炉火,反复查验了没火星,这才又上了阁楼,不一会儿,捧出个木头箱子,里面放的,就是后来给我做抵押的秘密文件。
我当然不知道那是啥,恍然大悟,怪不得回烟,原来它把烟道堵住了。
“里面是啥细软?”我装着轻松。
他两眼一瞪,把我顶回去,然后打开箱子,查验了一下没有被烟熏坏,这才舒了口气説:
“小祖宗,下次动办公室的任何地方説一声好不好,这是老房子,知道啥叫老房子吗?”
我摇摇头,他説: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历史,我不反对你烧壁炉取暖,只是反对你自己作主。还不知道这个楼里,藏着多少秘密呢。”
他这么一説,我释然了,趁机站起来问:
“老哥收着私房钱吗?”
他脸一沉:
“小孩一边去。”
然后打开其中一个书柜的门,把里面的书拿出来,空出这个盒子的空间。把它放进去锁好。
而他拿出的这些书,全是过去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书,传説中的老版本,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像是对刚才凶我们行为的道歉:
“看书前要把手洗干净了,本书只看不借,不要拿出这扇门。”
我点头如鸡吃米,把办公桌小柜子里放的录音机拿了出来,把书全部收好,乖乖,整整十个书柜,要是把他的藏书都看完了,人生也满足了。
张乎处理完这件事回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点上炉火,泡上最好的松萝茶,开始了一段猫冬读书的旅程,没过几天,他列了一张单子,把书分了类,让我先从人类学的分类看起,别乱看。尽管我更喜欢看政治类的,他説先把基础打牢。
我一直奇怪,他只上过夜大,之前在工厂当电工,这些书显然是他父亲传给他的,这得有多强的自学能力,才能从一名工人,调到机关政研室当笔杆子,当我把他的书看完一书柜后明白了,指导他理论思想水平的,正是这些经典,还有一套读书的方法。
想到让小王和女友大摇大摆地到壁炉边相会,我提议是不是可以搞个读书沙龙,只吸收机关里的年青人参与学习?共同提高理论水平?
他想了想説可以,他可以开出另一份书单,先从比较感性的书看起。
他开出的第一本书,是《日瓦格医生》。
我从没有听説过这书,他説还没有出版,他的老师刚刚翻译完,我们可以看出版社的清样稿。
于是第一次读书沙龙成立了,由小王和他在少年宫当舞蹈老师的女友负责,会员全是机关里的年青人,考虑到办公室也装不下许多人,每次活动,定二十人左右,沙龙的形式,就是小王或小王的女友小唐主持,张乎先介绍下书的写代背景,世界影响力,作者生平,写作风格,故事的结构,然后是接龙似的通读,遇到经典的段落反复读,小唐发展了广播电台和电视台的几个专业播音员,轮着参加,大大提高了读书的质的水平。读完书后,我布置大家写读后感,然后交给张乎批改,他在会员中,发现了一些可以培养成写作报告的苗子,然后再加以单独辅导,给自己选帮手。因此这种机关里非常忌讳的拉帮结派的群体性活动,因为张乎成功地挑出了接班人,而变得高大上和伟光正了,完全得到了部长的支持,还额外让办公室给大家订晚餐,也就是工作餐。
为了便于管理,他把写作水平好的会员,发展成以通讯员,还印证书,替他分担写稿的,会支出一部分稿费,当然稿费的来源,是他加班加点地把报告内容改成的新闻稿,给认识的各大媒体发,得了稿费再返给通讯员,提高大家的写作积极性,一时间,忙虽忙点,但通讯员们分担了不少选题,我想,这可能就是最早的写稿流水线。
比如有人善于写开头,有人善于写案例,有人善于写结尾,这样一篇讲话稿通过分工合作,大大提高了出稿时间和质量,一时间,其它部门都纷纷上门要求代笔,选题出现了多样化,比如工商联要求写针对当时私有经济发展的问题报告、农办要求写针对农村土地分配制度的调查报告。
我后来能在帝都立足,从事行业数据分析,这点基本功,都来自于张乎的点拨,他深深知道这点,因此把我拿捏得死死的,全力支持我到帝都去发展,也是因为他想了结心愿。
现在,如果我帮着张乎找到那位与我在同一个城市的告密者,怎么才能找到他或她?
张乎説过,写稿要站在读稿人的角度去写,也就是把自己当成读稿人,这个角色不能乱,否则就是两张皮。
按此逻辑,如果我是告密者,我会藏在哪儿呢?
小王曾想抓山上的蛇给大家增加点肉类食品,他问林老师怎么能抓到,对方回答做个陷阱。
用老鼠做诱饵,设下陷阱。小王做了一个玻璃鱼缸,放入食堂里剩饭洗干净阴干的米,放在老鼠喜欢光顾的食堂厨房,鱼缸顶部留出一个孔,大小正好是老鼠能掉进去的大小,很快收集了半鱼缸老鼠,吃饱了的老鼠钻不出洞口,小王把它放在蛇出没的山洞口,一晚上准有大蛇也钻进鱼缸,肚子涨大了也钻不孔,它们都成为室友的夜宵福利。
而在偌大的帝都,小王做过的这个陷阱能不能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