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锋”在外企落户
——对一个日本独资企业10年学雷锋的采访与思考

我国东北沿海开放城市大连，环海依山，风光秀丽。大连经济技术开发区更像一颗明珠，闪烁着改革开放带来的光芒。

就在这一片改革开放的热土上，有一家日本独资企业——大连原田工业有限公司，深深吸引我们的不是这家企业取得了多么高的效益，也不是它在国际上有多高的知名度，而是一个响亮的名字——雷锋。

雷锋精神为什么能在日本人办的企业中生根、开花？日本人为什么能给雷锋办了永久性的“户口”？带着这些疑问，我们走进大连经济技术开发区，走进这家神奇的企业。

原田10年学雷锋

为调研新时期党的基层组织状况，我们找到了大连开发区工委，在开发区十几年的老林带着我们到一家中外合资企业采访，送我们走的时候随意谈了一句：“我们这儿的典型很多，原田10年学雷锋就值得写一写。”

坚持10年学雷锋。我们的眼前一亮，职业敏感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极有新闻价值的典型。第二天，我们决定重返开发区。

副总经理刘贵臣是中方代表，也是企业的党支部书记。他告诉我们，原田工业是日本一家生产汽车天线、电缆和控制机板的工业集团，在日本及其他国家共有7个子公司。大连原田于1989年6月在大连经济技术开发区开业，是原田集团设在中国大陆的第一家独资企业。当时只有百余名员工，年产品销售额只有100万美元。

谈起雷锋精神是如何在这里安家落户的，刘总说：“有这样一段顺口溜，‘张思德不烧炭了，白求恩不开医院了，雷锋叔叔不见了，老愚公不干了。’在我们企业，情况根本不是这样，我们深信，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雷锋精神没有过时。”

刘总1985年底就参加了原田企业的筹备工作，企业开工后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3月5日前夕，企业工会想要开展学雷锋活动，工会负责人把这一想法向日方总经理高信荣三做了汇报。

雷锋是什么人？作为刚到中国不久的大连原田第一任总经理，高信荣三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刘总向他娓娓道来，从雷锋做的大量好事，到雷锋逝世后毛泽东主席的题词；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全国学雷锋的高潮，到为什么要在员工中开展学雷锋活动。那位日本总经理开始还不以为然，越听却越有精神。最后他兴奋地说，这是一件大好事。他不仅支持工会搞活动，还要亲自参加。

3月5日这一天，高信荣三总经理准时到会，并发表讲话。他号召大连原田的每一个员工都像雷锋那样做人做事，如此一来企业一定会兴旺发达。

取得日方总经理的支持，企业党支部和工会更有干劲了，他们持之以恒、不断完善。10年中企业换了6任日方总经理，每当新经理到任，他们都把学雷锋活动的来龙去脉做汇报，把学雷锋活动给企业带来的好处讲细讲透。6任总经理听了介绍，都大力支持，还拨出经费，用于学雷锋活动。

原田企业与抚顺雷锋纪念馆建立联系，每年3月5日都组织员工到抚顺参观，与这个纪念馆组成共建单位。他们把雷锋团的战士请到大连，1995年还在开发区举办了雷锋故事流动展览。

把学雷锋与日常生活结合起来，把学雷锋与企业经营活动结合起来，这是原田学雷锋活动保持10年不衰的一条重要经验。原田公司在企业中建立了“雷锋卡”，把学雷锋活动融入企业管理系统之中，并形成制度。利用“雷锋卡”对获卡人给予精神鼓励物质奖励，并作为职工升级、升格、表彰的评价基准之一。获得“雷锋卡”的条件是“勤务态度”“工作效率”“品质（质量）”“自觉做好各方面的整理、整顿、清洁、清扫、习惯”“没有违章、违纪现象，自觉遵守各种规定”和“助人、做好事、无私奉献、协助关系部门完成任务等方面有突出表现”。

外国人眼中的雷锋

听说许多外国人都把中国同胞雷锋当作楷模。外国人为何如此崇尚雷锋？

现任总经理宫崎博先生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这位原田的第6任总经理谈起雷锋十分兴奋。10年来，原田企业的生产效率、经济效益以每年20%的速度递增，公司从初创时的100多人发展到900多人，产值从100多万美元发展到3000多万美元。这些价值的创造除了依靠日本的先进技术设备和管理，学雷锋自然也是企业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

“雷锋卡”方便易行，不管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不管你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只要你做到了6项标准中的一项，就可以随时随地被授卡。公司走廊里的花盆渗水了，一位员工看到后，在花盆下面放了一个小盘，水没有流满地，课长就为他发一个“雷锋卡”。

电话线拖在地上，一位员工用小钉把它固定好，课长发现后立即发给他一个“雷锋卡”，并将他的事迹写在卡的背面，同时在获卡人的胸牌上贴上标志。《获得“雷锋卡”人员一览表》由总务课每半年收集一次，统一保管，以备考核。每月初公布上月获卡人员名单，到了年终，公司把获卡最多的员工送到日本研修一周。

司机周永新驾车途中见义勇为，将重伤人员送到医院抢救，虽未能按时回岗，却得到一张“雷锋卡”。女工魏莉红爱岗敬业，成为公司“工作效率最高，操作技术最好”的员工，获卡最多，被送到日本研修学习，到国外走了一趟。

宫崎博先生认为，雷锋是一位大英雄。中国有英雄，日本也有英雄，真正的英雄属于全世界。宫崎博说：“我去过抚顺的雷锋纪念馆，详细了解了雷锋的事迹后，我认为这样的英雄在日本的英雄中也能找到影子。”他讲起小时候上学时日本许多学校门前都有一尊铜像，这就是与雷锋很相似的二宫尊德先生。这位日本英雄也是从小吃了不少苦、乐于助人的人物。

宫崎博年仅30多岁，穿着工作装，待人和气。他认为，任何国家的企业，都需要有一种精神，企业的员工都要有精神支柱。“企业的每一个员工都是独立存在的，现代企业需要一种协作的团队精神。我们是生产企业，要面对客户，雷锋精神的本质是为他人所想，这在我们这样的企业中也是值得大力提倡的，只有真正为客户着想，一切考虑对方，我们的产品才会销得更好。”

谈到开展学雷锋活动给企业带来的好处，宫崎博先生说，好处太多了，学雷锋与生产效率挂钩，促进了企业生产和产品质量的提高；学雷锋使员工的思想素质发生了变化，他们的文明程度大大提高。他以3月5日的学雷锋义务劳动为例，有150多人自愿参加，擦玻璃、打扫厕所等，干得很来劲。

历届日方总经理对学雷锋活动都给予较高评价，藤田菊雄总经理认为：“雷锋时时想着别人，处处为人民服务，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如果能在我们公司发扬光大，那么企业员工的整体素质就能提高，经济效益就能上去。可以说，学雷锋活动是我们在中国的一大收获。”

原田公司日本总部的原田会长到大连视察时了解了学雷锋活动，十分高兴，他说，雷锋仅20多岁就做了那么多好事，成为伟大的英雄，对人类是有贡献的。学雷锋无国界之分，原田公司把学雷锋运用到生产实际中去，会改变员工的精神面貌，产生巨大效果。

一冷一热耐人回味

原田公司学雷锋，使这家企业成为大连开发区企业中的领头雁，开发区的佳能、万宝至马达等外资企业都到原田取经，搞起了“雷锋卡”，掀起了学雷锋高潮。

可是，学雷锋活动在我们国内，总体来讲却不尽如人意。“雷锋叔叔没户口，3月来，4月走”“雷锋精神越来越远了”，这是记者在采访时经常能够听到的感叹，学雷锋的一冷一热值得深思。

从大连来到雷锋的第二故乡抚顺，我们在雷锋纪念馆采访馆长臧淑芬、副馆长孙玉凤时，恰逢雷锋团副政委孙晓明、政治处干事孙伟凌，还有抚顺雷锋小学党支部书记马玉玲以及总参离休老干部王遐方，大家坐在一起，自然谈起了学雷锋话题，无不感慨万千。

雷锋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和自豪，雷锋精神集中体现了我们这个民族的美德和共产党人的优秀品质。在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的号召下，雷锋精神影响教育了一代又一代人。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第三代领导集体对学雷锋活动十分重视，江泽民亲笔为雷锋题词，号召全国人民重新掀起学习雷锋的热潮。

许多人在坚持学雷锋，他们像雷锋那样以不同的形式为人民服务，但也必须看到，在有些地方，学雷锋越来越艰难。

总参离休老干部王遐方已74岁高龄，为了宣传雷锋事迹，他到处做报告，被聘为团中央和全国的青年思想工作研究会报告员，他向记者讲述了这样一件亲身经历的真事——

有一天，王老在北京官园公共汽车站乘26路车，他排在第一位。汽车到来后，从他后面冲过来一位少先队员，挤上车后，摘下红领巾、书包等，一下抢占了三个座位。王老上车后，看到一位怀抱小孩的妇女也上了车，王老对那位红领巾说，可否让个座位给抱孩子的阿姨？

红领巾没有说话，他一旁的母亲却开了腔：我们孩子没有这个习惯。

红领巾和他的母亲下车了，王老却心情难以平静。后来，他根据红领巾下车的位置多方查找，了解到这个孩子是紫竹院小学5年级学生。据老师反映，这还是表现不错的三好学生，而他的母亲竟然是中央某政治学院的大学教师。

田永亮的故事更加令人心酸。这个雷锋团的战士是抚顺市顺城区人大代表、区十大最佳青年、学雷锋标兵，在雷锋团当了4年兵后退伍回到山东省曹县仵楼乡后张楼村。回到家乡他做了三件事：慰问孤老、打扫街道、召集青年人讲雷锋的故事。在曹永亮看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可是，他的举动却引来一些人的非议。有人问，这孩子是不是在部队学傻了？有的好心乡亲找到他父亲田慈亭，说：“管管他吧，好像得了病。”

田永亮恋爱对象的父亲对他也不理解，找到田慈亭说：“永亮到家里开口闭口都是学雷锋，我看他神经出了毛病。”说完退回了彩礼，并说：治不好病，不谈婚事。

田慈亭急了，要给儿子看病。趁儿子感冒输液，往液体里加了安眠药，待小田昏迷过去，把他送到河南商丘精神病医院。小田醒后在医院里继续做好事，医务人员看他根本没病，送他回了家。

我们在为雷锋精神悲哀的同时，深为小田感到不平。回到北京，经过一番辗转曲折，我们拨通了田永亮的电话，他正在县武装部整理材料，听语气他的精神状态很好。他平静地说：“刚从部队回来时，确实遇到不少麻烦，当时非常苦恼，经常问自己，学雷锋到底错在哪里？我坚信学雷锋没有错，不管别人怎样不理解，我还是像雷锋那样干。”

田永亮告诉我们，他的行动逐渐得到人们的理解，县乡党和政府对他十分支持，如今他正在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时代呼唤雷锋精神

田永亮等人的经历令人心酸，但又令人深思，作为千千万万青年楷模的雷锋，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为什么受到冷落？

原因在于有些人把市场经济法则与雷锋精神对立起来。我们常说市场经济是把双刃剑，它的效率意识、追逐利润极大地推动了社会进步，但它的另一面则使人变得自私和冷漠，变得缺少人情味。邓小平在总结改革开放时有一句名言：“最大的失误在于教育”。

改革开放以来，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发展物质生产的同时，我们对精神文明建设缺少切实可行的办法，“两手”都要硬，但有一手却始终没有硬起来。在金钱至上的诱导下，一些人的精神世界迷离而失衡，在他们看来，雷锋精神已经过时了，学雷锋就是傻。

正是在这种思想影响下，雷锋受到了冷嘲热讽，开始被一些人遗忘。

我们在采访中看到，还有相当多的人没有放弃宣传雷锋、学习雷锋。抚顺雷锋纪念馆的臧淑芬馆长说，中央三代领导核心都为学雷锋活动题过词，1992年纪念馆得到扩建，获得投资1500万元，使馆址由1000平方米扩大到44500平方米，每年前来参观的群众达到20多万人，他们还到全国40多个省市进行展览。

马玉玲所在的雷锋小学，无论社会上刮什么风，他们始终坚持在学生中开展学习雷锋活动。她说，雷锋是1960年10月10日到他们学校成为校外辅导员的，30年来，她们从来都没有忘记雷锋生动感人的事迹，雷锋精神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少年儿童，到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雷锋精神，你刮你的歪风，她学她的雷锋。

马玉玲认为，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各条战线的各种英雄模范人物很多，但只有雷锋是全面的典型，他的事迹可以涵盖各条战线、各种岗位。少年儿童接受新事物能力强，思想的可塑性也大，对他们进行雷锋精神教育是具有战略意义的一件大事。进入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时期以后，她们探索在新形势下学雷锋的经验和办法，把雷锋精神分为15个方面，把过去“高大全”式的教育方式分解得变小变实，从身边小事做起，启发孩子们学雷锋，讲雷锋的诚实守信、勤奋好学，这样就使雷锋离孩子们近了。

雷锋团副政委孙晓明说，不管在什么条件下，雷锋精神都是值得大力弘扬的。在我国由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尤其要大力提倡雷锋精神。市场经济要发展，雷锋精神要发扬，二者并不矛盾，这是不可缺少的两个轮子。当前社会风气不好，雷锋精神可以起到净化人们灵魂的作用。雷锋精神在新时期仍然具有丰富内涵，周总理给雷锋精神概括的4个方面，一是要有理想信念，二是学雷锋的钉子精神，三是学螺丝钉精神，四是学雷锋的艰苦奋斗精神。这4条在当前都有意义。

“不能让学雷锋的人吃亏。”这是许多人发自内心的呼唤。当前社会上之所以有些人以为学雷锋吃亏，就是因为我们只让学雷锋的人一味地奉献，作为组织、作为领导，我们应该为学雷锋的积极分子创造成长的条件，在入党、提职、提干、提薪等方面给踊跃学雷锋的人以鼓励，这才能创造一种社会氛围，让学雷锋的人不吃亏，才能掀起全社会学雷锋高潮。

乔安山是雷锋的战友，我们深夜来到他家。找到乔安山非常不容易，他退休后一天也没闲着，整天在全国各地做报告。他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却以朴实的语言赢得了无数听众。乔安山详细讲述了离开雷锋的日子，言语间充满了对雷锋的无限爱戴。他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要一辈子讲老班长的故事，老班长永远活在他的心里。

人民群众呼唤雷锋，我们的时代需要雷锋。但愿日本企业学雷锋不再是新闻，但愿千千万万个雷锋茁壮成长。

（1999年夏写于北京，与彭川平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