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苹果的心态：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要想理解苹果的所作所为，我们需要调整看问题的视角，一方面要回到全局视角，另一方面要回到苹果视角。全局视角是指回到苹果所处的竞争环境，读懂当代科技巨头之间合纵连横、既有竞争又有合作的博弈局面。回到苹果视角是指体会苹果的处境、危机及其战略意图。科技巨头并非大家想象的“岁月静好、貌美如花”。相反，凡是能够不断跨越时代、与时俱进的科技公司，都遵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生存准则。无论是早期的比尔·盖茨领导下“距离破产永远只有18个月”的微软，还是巅峰时期就喊出“华为的冬天”的华为，以及时下年轻人戏称的“苹果爸爸”，都时刻保持对环境变化的危机感。我们换个角度，重新审视一下如履薄冰、颤颤巍巍的苹果所面临的局面。总的来说不外乎四个问题（如图2-5所示）：内忧，外患，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一、内忧

App Store最大的内部隐患是App的阶层固化。

经济发展导致贫富分化，我们的舆论环境中充斥着各种关于社会阶层固化的反思与警示，但若与App Store中App阶层的分化和固化相比较，人类社会的贫富不均简直就是天堂。比如，在App Store中，占总数比例不到0.1%的App，分走了80%以上的流量。

以微信、抖音等为例，不仅长期霸占App Store下载的流量入口，而且其产品本身像时间黑洞一样在吞噬用户的一切。微信这样的应用程序，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应用程序，不再符合苹果对App的定义了。它已经变成一个新的平台、新的生态，有翻过身来“挟用户以令苹果”的趋势了。事实上，腾讯就微信公众号付费的分成问题，跟苹果打过一场官司，足见苹果面对生态内崛起的超级App的无奈。

二、外患

以“安卓+高通”为基础的另一个阵营中，像小米、三星、华为、OPPO、vivo这些企业也在自己的创新路上一路狂奔。各种硬件上的突破、版本的升级层出不穷，市场策略上采取了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在新兴市场，像南亚、东南亚等地区势如破竹。在高端市场，除了三星，又增加了像华为、小米这样无孔不入的对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2019年的数据表明，在中国，苹果的出货量市场占比已经降到了7.5%，如图2-6所示。而2020年三季度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的中国大陆数据显示，苹果排在了三星、华为和小米之后。

三、后有追兵

这里的追兵指的是以华尔街为代表的资本市场。高管们钱包的厚薄与资本市场的估值高低成正相关。在我们看来，苹果公司是如此庞大的帝国，市值超过2万亿美元，而高管们依然要向资本市场不断地证明公司还可以增长，还可以变现，商业效率还在不断地提升。所以，苹果其实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那就是在不影响用户体验的前提下还能够实现盈利，实现业务增长，实现净利润的提升。而硬件市场增长红利停止，iPhone的销售已趋于饱和，而其他产品无论是Watch、iPad都无法满足资本的期望，唯有服务的增长让投资者能看到点希望，但想托住苹果的股价依然面临巨大的考验。在资本市场里，不增长、不出彩就有可能出局。

四、前有堵截

最让苹果管理层揪心的还不是前三个因素，而是下一个平台、下一个协作系统是什么样子，现在谁都不知道。我们经历了“Micro+Intel”的互联网平台时代，也经历了“iPhone+高通/Android+高通”的移动互联网时代，两个平台是所有互联网业务衍生的基础，也是这两拨互联网浪潮的最大赢家。问题是在移动互联网红利殆尽的情况下，下一个平台是什么样子，又由谁来主导，这些都是悬而未决的事情。

所以在人工智能、AR、Iot、5G等未来领域，各巨头逐鹿中原，都在投入重金豪赌铺路，构建属于自己的下一代生态系统。Amazon、Facebook、Google、Microsoft、IBM，都在这方面投入巨大，用于研发、公关和生态布局。

比如提起AI，我们每个人首先想到的是谷歌，谷歌无论是自动驾驶，还是深度学习——构建了TensorFlow系统，曾经是未来的代名词。Amazon 2020年推出了Echo智能音箱和Alexa生态，也在隐隐约约成为另外一个平台。又如微软，虽然Windows之后“屡战屡败”，但就是轻伤不下赌桌，从浏览器、搜索、社交、智能手机，一直赌到人工智能，在TikTok并购中的跃跃欲试更是力证。在语音识别、图像识别、机器人等领域，没有一家公司敢轻视微软。微软的HoloLens等AR设备也是非常值得期待的。

再如东方的科技力量，其中的代表就是华为，华为的鸿蒙（Harmony）是面向未来的操作系统，如果成功，将重新定义未来IT的边疆。华为走到今天真是迫不得已，不仅华为如此，其实谷歌、苹果同样如此。

对于华为来说，这条路凶险无比，九死一生。谁不愿意搭着顺风车，吃着火锅，就把钱挣了？现实逼着华为放弃Android，开辟自己的根据地鸿蒙生态，这应该就是华为未来的根据地，可谓“路漫漫其修远兮”。

谷歌也不愿意，本来华为是自己生态上的一块大肥肉，非要将其赶出去，最后逼得人家自立门户、另起炉灶，万一对方成功了，就成了自己强大的竞争对手，弄不好还要倒了自己的灶。

以目前鸿蒙的状态看，建立一个新的生态，不单是技术问题，也不单是人才问题，而是一个生态问题、信用问题、时间问题。短期之内，比如2～3年，不能期望有什么大起色，即便成功也是5年之后的事情了。为什么呢？因为这是生态，需要别人信任你。比如，有一群开发者，勉强维持生计，他们在苹果的现有生态中尚可活个温饱，如果让他们投入华为的生态中开发一个游戏，即便他们再有民族情怀，也得考虑吃饭的问题。他们关心的是华为的生态中有没有流量、用户。而华为的用户未必会用鸿蒙操作系统，因为用户会关心这上面有没有微信、支付宝、淘宝、美团。

说回到苹果，面对未来的渺茫，苹果不得不有所考虑。虽然苹果在我们面前是一个巨无霸，但是放在资本市场面前，放在下一代的生态系统面前，它依然是那个幸运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