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手信条(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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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歧路

它吞噬着每一条光线,宛如神秘巨兽的嘴。

01

9月22日 周四 凌晨

距离移植最后期限还有5天

经费缺额65540元

引擎轰鸣,车灯炫目。一辆目测30多吨的集装箱卡车驶出物流中心,几辆黑色轿车紧紧跟随。

“这车好。”停车场,李南枝胳膊架在车窗上探出头来,啧啧赞叹。

“当然好了,换成人民币好几百万呢。”

一扭头,陈文昌也趴在后排窗户上看。

“这么贵?”

“不是车。贵在那个集装箱上,”陈文昌指着耀眼的尾灯,“里边是全套的指挥通信设备,可以跟全球加密联系,就是个移动的指挥部。刚从日本运过来的……”

“你听见了吗?几百……”李南枝满脸新奇地扭头想跟副驾驶座上的赵仙迪分享,却发现她在嚼着口香糖出神。他马上就意识到明明她才是行动主管,总部为什么没给她配这么一辆呢?

“陈前辈……”由于没有架子,陈文昌成了第一个李南枝敢于闲聊的前辈猎手。

“叫我老陈就行。”

“老陈,”李南枝壮着胆子叫了一声,“这个韩国人,是什么来路?”

“他啊,本来是华城派掌门家的老二。武功很好,大概是第三代猎手中的第一人。人不坏,就是跟着那个日本娘们儿搞监察工作时间长了,有点不近人情……”

“仙迪,”他看出赵仙迪脸色不好,“小崔这人可能说话办事让人不舒服,但其实没有恶意——他真的只是太想抓住贺摇光而已。不信你看看分队,明显是照顾你……”

此言不虚。这一队虽然只有6个人,但除了李南枝,全是高手。崔敏孝挑走的只是6个不入流的猎手。

“再说他也不算抢了你的位子——最后算起来,你还是指挥,他最多算个监军,分成要比你少起码5个百分点……”

陈文昌对于怎么分奖金这件事似乎非常熟悉,各种数据信手拈来。赵仙迪扭过头去想说点什么,一时插不上话。忽然,车门打开,一个熟人上了车。

“先说清楚,”李千帆大咧咧坐在后排,把萧北河挤到陈文昌身旁,“厉监察把我分配来的。我还不想来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她满脸的无奈和不可思议。

“后边那辆车比较空。”萧北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挤着——由于没人愿意跟庞砺石同车,所以他自己开着辆硕大的商务车跟在后面。

“你怎么不去?”李千帆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椅背,“开车吧!”

卡车发动,缓缓驶离物流中心。广播里放着俗不可耐的流行歌曲。换了几次台,偏偏没有路况播报。广播关掉之后,驾驶室里依旧没人说话。最后李南枝实在受不了压抑的气氛,又开始放自己的歌听。

“老陈,”他挑了个安全话题开了口,“你在鱼鹰会里,是个元老吧?”

“元老说不上,”陈文昌哈哈一笑,“我入会比较早而已……”

“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银盾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驾驶室里安静了两秒,然后爆发出笑声。

“‘银盾是个啥玩意儿’,”陈文昌指着李南枝,跟李千帆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行,万一真打起来,你这话可以当咱们的口号了……”

萧北河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我说哥们儿……”李千帆拍着驾驶座靠背,想补充两句笑话,可是旋即就想到自己刚刚因为这个新手丢了面子,强忍着闭口不言。

“你这新手还真是货真价实……”陈文昌笑容渐渐收敛,“这么说吧,银盾跟咱们,本来是一家。”

02

“鱼鹰会的创始人叫梁天枢。他发明了电胆、电脉,还有整套的应用方法。不管怎么说吧,他算是咱们的祖师爷,所以鱼鹰基本都是华裔。银盾老一辈也是。现在不一样了……”

“对,他们各种人都收。”李千帆连连点头,随即撇了撇嘴,“不像咱们,太保守……”

“不过这位祖师爷岁数也不大,”陈文昌继续说道,“他干那些事,也就是30多年前——那时候,是赏金猎手的黄金年代,光靠着抓逃犯,鱼鹰会就发了家,扩展很快。可是人一多,想法也就不一样了,很多人觉得,我一身本事,凭什么只能抓逃犯挣钱呢?多危险!其他路子,比如说,当保镖不是来钱更容易吗?”

李南枝一愣,然后也不自觉地开始琢磨——等这事过去,是不是也可以这么挣钱?

“按理说,这也不是不能商量——最起码在我看来,当保镖也不算伤天害理,更不违法。可是梁天枢却不肯通融,他下了一道死命令:猎手,只能以捉拿逃犯为生。否则就算叛道,立刻开除,收回电胆!”

“这道命令一下,会内可热闹了,大家吵得不可开交。很多老弟兄都劝他,不要这么死板保守。可是梁天枢非但不通融,还采取了一系列的强硬措施来执行这道命令:武功必须师徒相传是一条……监察委员会也是那时候建立的……最后,他还亲自开除了鱼鹰会的几个创始人……”

“内战就是这么打起来的?”李南枝恍然大悟。

“不是,不是。”陈文昌苦笑着不停摇头,“还没开始打的时候,梁天枢就死了。他一死,猎手们就分成了两派。坚持梁天枢主张的,留在了鱼鹰。不同意的,出走,成立了银盾。鱼鹰会就此分裂了……”

陈文昌叹了口气,眯起眼睛,好像在回忆往事。

“其实啊,分家也没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各走各的路,挺好。但这里边有一个问题:一个抓人,一个保人,总会出现巧合是吧——我抓的人,是你要保护的,你说咱们怎么办?打呗……”

“这事可没这么简单,”赵仙迪终于忍不住插话,“那帮狗娘养的把总会的电胆全偷了,还放了火……”

“可事情的起因不还是英国那事?”陈文昌不以为然,“反正打起来了,一打11年——硬生生把咱们这个行业从日进斗金,打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陈文昌拿出手机,满脸紧张地接听。

“死老嘢,系边度啊?!”一个很泼妇的声音不开外放都听得一清二楚。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就是陈文昌跟这个女人对骂。李南枝广东话不怎么样,但最后也听懂了主要内容:女人问他在哪里,陈文昌说自己在赚钱,女人说你个废物能挣个屁钱——上万字的通话,剔除脏话之后就是这三句在一直重复。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陈文昌挂电话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怎么了老陈,”李千帆有点幸灾乐祸,“出轨被老婆发现了?”

“出个鬼!一个都烦死了,”陈文昌脸色铁青,“就知道钱钱钱,专拣人多的时候闹,搞得我过年都不敢跟亲戚聚会……”

“我说靓女,”陈文昌拍着赵仙迪的座椅靠背,“这次一定要成功啊。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我们猎手就没活路了……”

“放心吧,”赵仙迪转过身来,嚼着口香糖郑重承诺,“一定成功。”

“面对21个猎手,他绝对没有机会。”萧北河带着同情的目光补充道。

“300万,21个人……”陈文昌又高兴起来,拿出手机开始算,“不对,亲手抓到的那队才是双倍,辅助的减半……”

算来算去,总是以摇头告终。

“弄不好连股市赔的钱都填不上……”他不停地摇头叹息,“……我当年怎么就干了这一行呢……”

这话头脑正常的没人敢接。但是李千帆显然不在此列。

“对啊老陈,你怎么当了猎手呢?”

“这事我知道,”赵仙迪忽然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他加入鱼鹰,是为了一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陈文昌吃了一惊,“你爸跟你说的?”

“我也知道。”萧北河也一脸钦佩,“我在费城培训的时候,读过你的案例。”

“嘿嘿,你的案例,女学员都喜欢……”赵仙迪大咧咧地抬起一只脚踩着座椅,“你在泰国,一个人干掉了一个绑票团伙,救出了你的女朋友,对吧,大情种?后来你们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里?”

陈文昌愕然。

“哦,明白了,花花公子,”赵仙迪像个酒吧里的醉鬼一样笑着,“没事偷偷联系一下嘛,我爸告诉我,每当怀疑当猎手值不值的时候,就去跟你救过的人谈一谈……”

“联系,怎么不联系?”陈文昌哭笑不得,“刚才不是才打完电话吗?”

驾驶室里的空气霎时结了冰,然后被李千帆的狂笑击得粉碎。

“什么都是假的,就钱是真的……”陈文昌最后也跟着笑起来,“不管你干过什么丰功伟绩,都会被忘掉,都没法让人感谢一辈子……我这辈子,干过的好事可能不算多,也得有几十个案子……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

他把头靠在椅背上,视线消散在半空中,好像在回味一场梦。

03

社会就是 人和人之间的战争

自身利益 是人唯一 可靠的动机

在这场关于生存的竞争中

我既不成功 也不自由 十分疲惫

……

尹吾颓废的歌声中,陈文昌不再说话,静静听到结尾。

“行了,也该你们说说了,”他勉强恢复了笑容,“为什么加入鱼鹰会?”

“我以前是个律师。”萧北河很认真地回答。

“律师?”李千帆打量着他的神父袍和手里的念珠,“那你这身打扮是什么意思?万圣节打折买的?”

“我现在的确是神父。但在那之前,我也的确是个律师。”萧北河说话一个多余的停顿、重复都没有,“在多年的工作实践中,我发现了司法体系的一些弱点,或者说急需补强的地方。我做猎手,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

他讲了半天,没人回应——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呢?”陈文昌赶紧问李南枝。似乎是怕萧北河再补充两句。

“我是……”李南枝犹豫了一下,“为了钱。”

“这你可来错地方了,”陈文昌苦笑着,“鱼鹰穷啊,猎手出去抓人,还要先自己掏腰包,抓住了才给赏金,抓不住自认倒霉。亚洲大部分案子赏金都不高。好不容易碰上个高的,还有好多人分……”

“我只需要8万块钱。”

卡车堵在车流里,走走停停。趁着这工夫,李南枝把自己的故事讲了一遍。他讲了自己干傻事毁掉前途,讲了自己多管闲事进了监狱,讲了自己不幸的婚姻,讲了父亲,讲了女儿的病,讲了手术在即毁约的捐赠者。一开始只是简略说说,可是越讲越详细,越讲心中的气越足,最后滔滔不绝,事无巨细,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总之吧,就是这么个事。我不图发财,只是我闺女……”他好像忽然从醉酒中清醒,发现卡车早已在高速上飞驰,同时开始觉得刚才说的话那么难为情,“嗐,大战临头,我说这个干吗?”

闭嘴之后,周围的沉默令他更后悔讲了这些屁事。然而扭头一看,李千帆的眼圈红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他一巴掌拍在车门上,“没人管管吗?!”

李南枝被吓了一跳。一般人——包括他自己——提起这事,用到的关键词只有“傻”“冲动”“管闲事”以及“不懂法”。听到李千帆的怒喝,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也不能说判错……”萧北河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在很多国家这样做的确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么判还没错?”

“你要想想立法的初衷和可行性。”萧北河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如果每起肢体冲突都要考量介入者的初衷,法治的成本和低效便是这个社会无法承受的。一个简单的例子:群架。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动手是为了保护同伴……”

“那也不能乱判啊?”李千帆似乎完全忘记了半小时前跟李南枝的恩怨,“见到坏事还不能管了?”

“他可以报警。”

“要是没带手机呢?”李千帆寸步不让。

“其实我……”

“他可以叫人。”

当事人李南枝的话反而没人听了。

“要是叫不到人呢?”

“他可以把作案者吓跑。”

“那人知道他不能动手还跑什么?”李千帆较上劲了。

“对正在进行的恶性犯罪,是可以使用暴力阻止的。但是时间点很关键,”萧北河手托着下巴,“假如他干预的时候,犯罪尚未开始,那是不行的——这叫事前防卫;同理,如果已经结束或者中止,作案人只想逃走,他也不能使用暴力,否则就是事后防卫……”

“对对对,我就是不懂法……”李南枝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每次提到这事最后都要补充这么一句。

“对,你不懂法——但那不是你的错!”李千帆寸步不让,“都动手了,还不能早不能晚,人怎么能掐得那么准?”

“就算时间点对了,防卫也不能超过侵害的程度,”萧北河已经看出李千帆就是来抬杠的,只是淡然一笑,“比如说,你不能把小偷打死,不能撞死偷车贼。他下手太重了。那人是个人渣不假,但他的犯罪行为本来也不会直接造成人员死亡……”

“那——捐赠反悔的人法律怎么拿他们没办法?”李千帆渐入佳境,进入了一种找乐的状态,“他们的行为可是会造成别人的死亡。”

“法律没有规定。没有规定就拿他没有办法。”

“就这水平?”李千帆冷笑不止。

“法治是有代价的。”萧北河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人类社会能逐渐变得文明,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他的一辈子?!”

04

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马

在他脑海中奔跑

……

不知过了多久,李千帆抬杠抬累了,驾驶室里只剩“万青”在反复吟唱。李南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站在他的一边,说了句“你没做错什么”,然而他感到的却不是欣慰或者感动,而是害怕。他怕得要命。他实在接受不了这话后面可能掩盖的残酷真相:难道我这辈子被毁了,是因为我没做错任何事?

“这帮人都不是正常人,说的话哪能当真……过去的就过去了,别想那些没用的……”

李南枝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进行催眠。然而李千帆还是不肯放过他。

“哎!”大概是耐不住寂寞,他捅了捅驾驶座的椅背,“哥们儿,比武时说的话,不会往心里去,对吧?”

“不会不会,”李南枝受宠若惊,“你跟我打,那是指点我……”

“对,男人嘛,还能因为打一架记仇吗?”李千帆嘿嘿一笑,“我跟你说,你不用担心。抓住贺摇光,8万?80万也都不是问题!”

“80万悬——工龄也是个坎……”陈文昌头也不抬,用手机上的计算器算着。

“我就说嘛,鱼鹰挣钱不行,分钱也不行,”李千帆又来气了,“还搞论资排辈这一套……”

“要是有一天血爪给钱比银盾还多,”这话成功地引起了赵仙迪的反应,“你是不是还要再跳一次槽?”

“8万就够了,我只要8万……”李南枝怕两人吵起来,也不敢问“血爪”是什么,赶紧接过话茬。

“那这事过去了,你怎么生活?”李千帆压下火气,继续问道。

“我平时做点物资回收生意……”

“哎哟,可以啊!”李千帆对他刮目相看,“开垃圾回收站的?不对,那你怎么会缺8万块钱?”

“我……那个……”李南枝不得不说了实话,“不是收购垃圾,是收垃圾……”

李千帆愣了一下,又狂笑起来。

李南枝默默在心里把对此人的定性下调了一档:并不坏,可能只是脑子有点不好使。

“你来当猎手吧,”李千帆笑完了,一副很惋惜的样子,“猎手挣得再少,比收垃圾还是强点……”

“那个……”李南枝赶紧推辞——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事完了之后再也不用电胆,“这行有点危险啊,我还有孩子……”

“一般的活无非就是抓个诈骗犯、杀人犯什么的,很简单。”李千帆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别被贺摇光吓坏了,像他这么硬的茬子,一般人一辈子也遇不到。再说,今晚过去,他就不在了。不过……你的武功确实差了点……”

“那是那是……”现在想起之前的比武,自得之情已经烟消云散,李南枝越想越觉得后怕。手臂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要是没有规则放开打,李千帆第一招就能把他废了。

“你招式不错,但是内力真的不行。赵仙迪,你不是他师父吗?怎么教成这样?”

李千帆顽强地又找到个搭讪的机会,但赵仙迪还是没理他。

“内力?”

李南枝忽然觉得这个比方很好——这些东西跟武侠小说里的内力确实很像。内力可以灌注在拳脚或者兵器上增强威力,就像超声;内力可以用掌力施放,造成人的内伤,就像次声;内力的强弱由它经络运转的路径决定,就像电流、电脉、电阀之间的关系……

“其实……”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学会发电才两天……”

“什么?”李千帆像打量外星人一样打量着他,“两天?”

“不过电胆装了两个多月了。”李南枝尴尬地补充道。

“你的招式也是两天内学会的?”

“不是,”李南枝尽量把语气压得客观而不自满,“我年轻的时候,学过几年武术……”

“哦,难怪……”李千帆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老陈,以前香港也有他这样的对吧?”

“对,”陈文昌还在头也不抬地算着什么,“最初的那批都是练南拳出身……”

“有意思,”李千帆琢磨了一会儿,莞尔一笑,“有空教教我好不好?”

“不敢当不敢当,”李南枝赶紧谦虚一下,“你比我强多了……”

“互相学嘛。首先,你得学学升压。”

05

说到升压,李南枝当然想学,却没敢直接答应。原因很简单:还没来得及问猎手之间的师徒传承有什么规矩,怕赵仙迪不高兴。

“你看她干吗?”李千帆急火火地指着前方,“好好开车。光听我说就行了。不管是超声还是次声,光频率对了是不够的。瞬时功率不够高,给人挠痒痒都不行,还不如直接用电电人。要提升功率,就要提升能量;要提升能量,就要提高电压。所以你记住了:猎手武学,升压几倍,就是招式威力提升几倍……”

“这个原理对吗……”李南枝记得电工学课本上可不是这么讲的。

“差不离!反正咱们的电路就是这样,你这么理解就行了。”李千帆理论基础看来学得也不好,“来,第一步:要升到二倍压,需要打通的电阀就是CV16和左右LI115……”

“啥?”他说的是穴位的国际标准代码,李南枝听得一头雾水。

“你要说电阀的中文名,”赵仙迪不屑地摇摇头,“是不是鱼鹰教的东西全都忘了?”

“谁说的?”李千帆很不服气,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报出了李南枝能听懂的名字:中庭、左右肩髃。

“还要加穴位?”李南枝听懂了,反而更加头疼:加上发电、逆变,打个人要控制多少穴位?浑身使劲,还能动吗?

“不是让你全用呼吸控制,”看到这个“奇才”悟性也就这么回事,李千帆满意地笑了,“看好了!”

说着,李千帆腹部内收、双肩前耸。

“我这么一使劲,是不是肩膀两个穴位就被肌肉挤压、激活了?”

用动作协助调动肌肉……

李南枝恍然大悟,立刻握着方向盘就开始尝试。李千帆在旁边指点了几句,忽然愣住了。

“你感觉到没有?”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萧北河。

“当然……”萧北河轻轻点头,“电场变化强烈——他升压成功了。”

驾驶室的气氛热络起来。两人相互击掌、恭维。李南枝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年的学生宿舍。

“嘿嘿,这是鱼鹰七大起手式之一:费城式开局。最基础,也最简单。”李千帆得意扬扬,“这么基础的东西,也不知道有些人怎么不教你……”

“我怕教得太多,”赵仙迪懒洋洋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一不小心打败了某些资深猎手,对方心理上承受不了……”

两人又要吵,忽然嗡嗡声响起,大家的表情顷刻凝固:贺摇光的位置出来了?

06

“有病吧你……”赵仙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一边回复一边骂,“有了我能不告诉你吗?”

李南枝一看,是崔敏孝发来的消息,重申有了贺摇光的位置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这韩国人什么毛病?”李千帆早就看他不顺眼。

“他们华城派,本来有十几个人,现在就剩他一个了。”陈文昌的表情好像在犯牙疼,“贺摇光干的……”

李南枝心头顿时阴云笼罩。

“银盾要死的活的?”李千帆忽然紧张起来。

“正式通知上没说。但郑天权私下的口信说是要活的。”

“哎呀,咱们得看好这个人,”李千帆急得直搓手,“万一他为了报仇,把贺摇光弄死了,人家银盾能同意吗?”

赵仙迪冷笑一声。

“怎么了?”李千帆终于被她的态度搞得受不了了。

“真是模范员工啊!”她声音里充满嘲讽,“还没入职,就开始替银盾操心。”

“你有完没完?!”李千帆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一推她的椅背。

“我说得不对吗?”赵仙迪回过头去直视着他,“你本来这个月底就要离开鱼鹰,去那边报到了。看到银盾的最后通牒,你是不是觉得天都要塌了?你是不是恨贺摇光,弄不好会毁掉你发大财的机会?”

李千帆的脸变得通红,嘴唇颤抖,用杀人的眼神瞪着赵仙迪。

“当初我还犹豫了好久……”他的头忽然垂了下去,一边笑一边不停地摇着,“现在看看真是傻……”

这种姿态使赵仙迪脸上显出一点内疚。这时,李千帆却爆发了。

“我为鱼鹰会干了多少脏活苦活?赏金高的活,没人想着我!不禁枪的国家,我跑了多少趟?!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我……我受了多少苦,遇到多少危险,没人替我流眼泪!”他拍着自己的胸膛,“费城这样,菲律宾还是这样!等我混出了名气,银盾来请我,我倒成了罪人了?!以前打仗的时候那么艰苦我都坚持下来了,现在两家和平了,我跳个槽还不行了?!”

赵仙迪想说什么,又被他的咆哮打断。

“我告诉你,费城不行,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个个跟你一样,铁石心肠、自以为是!当保镖怎么了?加入银盾怎么了?到了你们嘴里,这个是叛徒,那个见钱眼开!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什么电脉、电阀,人家银盾早就用上芯片了,培养个会用次声的人跟养头猪一样容易!别说跟银盾比,就是跟鱼鹰会里的其他门派比,哪个门派跟咱们关系好?哪个还听咱们的?咱们就剩一个老大的虚名了!醒醒吧!”

赵仙迪咬着牙听着,到最后,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李千帆终于停顿了一下。

“是啊,鱼鹰不好、总会不好,我没良心……”赵仙迪抓住机会以更大的嗓门吼了回去,“可是你想想,前辈、师父……还有我,为了培养你,曾经付出过多少?!结果换来了什么?刚停战,你就急不可耐地辞职,去投奔银盾!全派死在银盾手下的人有多少?你都忘了吗?”

李千帆被她的气势压住了,一时没接茬。可赵仙迪却没放过他。

“是啊,鱼鹰的人确实越来越少了。可干这活的人越少,才越不该离开!论赚钱,总会的确不行,但是说到抓捕人数,没有别的门派比得上!你也见过那么多受害者家属,他们的脸,你都忘了吗?我没忘!我永远也忘不了!”

“我忘不了那个被奸杀的女孩。我忘不了那个父亲,因为15块钱被人捅死在地铁站,朝着家的方向爬了150米才断气。我忘不了那对夫妻,被入室抢劫的人逼着选择谁先死。我更忘不了那些孩子……”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他们那么小、那么无辜,本该玩着玩具、打着游戏、听着音乐,等待圣诞节,等待长大,等待第一次遇到一个爱的人,去体验这个世界有多美好……可是这个世界给了他们什么?失去亲人、失去自由、失去……”

李南枝惊呆了。他从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还有这么一面。

“你说总会做错了那么多,可你告诉我,那些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如果没有我们,凶手逍遥法外,谁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都去给有钱人工作,谁又去管他们?”

李千帆被彻底打垮了,低着头不说话。

“我从小就在鱼鹰……不管它什么地位、赚不赚钱,我都会一直追随它到死……你要去银盾赚大钱,我不高兴,也拦不住你,”赵仙迪似乎也累了,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我要守在这里,就算总会只剩我一个人,我也要守在这里!我绝不离开,绝不!绝不……”

车内的空气像冻结的大海,然而李南枝心里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巨浪。他从未想过,有人对别人的痛苦如此在意;更从未听过,有人如此正大光明地把这种在意说出口。在他原来的生活中,这样的想法如同大小便一样需要避人。因为这意味着你脆弱,意味着你傻。一旦被人知道你有这样的弱点,你就离倒霉不远了。

“我向你道歉,”李千帆欲言又止,“咱俩……那时候我的确是跟很多女孩……”

“Oh my god...”低声叹息中,赵仙迪以手扶额,哀叹自己为什么要对牛弹琴。

“我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可这两天,真的要走了,我……”他想伸手拍她的肩,却一时不敢,“我怕有朝一日,内战再爆发的话,我该怎么……怎么……”

“我不怨你,”赵仙迪用手掌很快擦了擦眼泪,“真有那么一天,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怎么能……”李千帆乞求一般地看着她。

“我能!”赵仙迪咬着嘴唇,望向窗外,“谁跟鱼鹰为敌……你也不例外!”

驾驶室里的气氛就像一个加油站。任何人都小心翼翼,生怕摩擦出一颗火星,点燃万劫不复的烈火。李千帆的身体整个僵住,嘴唇颤抖,鼻翼翕张。

“好!”他猛地一拍大腿,“要是真有那么一天……”

然而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他同驾驶室里其他人一样,在一瞬间化为石雕。隐约的嗡嗡声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直到赵仙迪用颤抖的手拿出手机。只看了几秒钟,她猛地抬起头,声音也跟着一起发颤。

“卫星图片出来了!贺摇光找到了!”

07

路边的山林里,两辆车一前一后停着。猎手们挤在商务车旁,研究着卫星图片。

“这家伙怎么偏偏跑到那里去了……”庞砺石揪着胡子,骂骂咧咧。

红点在苦水泉附近——地图上,这几个字位于茫茫的太行山脉中间,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地名。虽然直线距离近,但是要开过去,需要往回绕过整座山。

“他知道我们的搜捕方法,所以躲到山沟里,就是要我们集结不方便。”萧北河抱着双臂,眉头微皱。

“那里连车都进不去,他准备逃到哪儿?”李南枝不解地问。

“这个狗娘养的不是逃,是拖时间。”赵仙迪抿着嘴唇,“他真的发现我用追踪针了——再过2个小时,药剂就代谢完了。”

“崔敏孝离得近,直接能开到贺摇光身边去……”李千帆盯着手机地图,“新加坡人那一队……也有点悬。咱们最远,肯定没戏了,绕过去就要2个多小时。”

队伍顿时被失望的情绪所笼罩。李南枝想偷偷问下赵仙迪,要是崔敏孝自己把贺摇光抓住还能不能分钱了,能分多少,却见她在痴痴地盯着地图,眼神里充满了失落和不甘。

“其他两队对付贺摇光应该没问题,”萧北河耸了耸肩,“谁抓住他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庞砺石瞪着他,“直接参与的奖金比不参与的高5倍!哦——我忘了,你们‘侦察型猎手’一直是这么参与任务的……”

赵仙迪赶紧隔开两人。

“明明直线距离离咱们更近啊……”李千帆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骂骂咧咧。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最需要钱、这时候最该骂街的人似乎一直没有出声。回头一看,陈文昌正望着黑乎乎的大山轮廓,若有所思,嘴里喃喃自语着,“直线距离……直线距离……”

李千帆看了一眼赵仙迪,发现她也在习惯性地望向自己。目光相接,两人仿佛又成了一起执行任务的队友,心中一阵暖意。李千帆正要上去问陈文昌,却见他走到了赵仙迪身边。

“怎么了,老陈?”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陈文昌压低声音,“你愿不愿意冒一个险?”

08

“这里是小有名气的岩洞探险区。再往前,是中国最早的煤矿矿区之一。”两人走到僻静处,陈文昌小声介绍着,“到了二战,太行山又是著名的抗日根据地,挖了好多地道。一来二去,有些废弃矿坑、地道和天然岩洞就连通了,四通八达,成了穿山的坑道。以前忻州派还在的时候,他们很喜欢走这些地图上没有的近路。我第一次走坑道,还是陆开阳领着我……”

“对了,”陈文昌忽然想起了什么,“陆开阳有消息吗?”

赵仙迪遗憾地摇了摇头。

“算了,好几年了,他看来是死了。”陈文昌叹了口气,“总之,坑道几公里的样子,走过去也就半小时。”

“太好了!”赵仙迪眼睛一亮,“你刚才怎么不说?”

陈文昌看着她,摇着头笑了。

“仙迪,你猜崔敏孝是谁派来的?”

“监察委员会啊……”赵仙迪一愣。

“监察委员会的头儿是谁?”

“旭川派,厉司危前辈。”

“对,就是那个日本娘们儿!”陈文昌斩钉截铁,“这些年,总会没有余力来管亚太大区,旭川派已经成了这里最强大的门派。他们一直有取代费城,领导鱼鹰的心思……”

“那……那不大可能吧?”赵仙迪显然早就听说过这个说法,但除了否定它的可能性,也说不出什么具体内容,“章程规定,只有……”

“总会真的没人跟你们讲过?”陈文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是,旭川派需要80%的绝对多数。但是这些年,你以为它一直闲着吗?”

陈文昌一口气说了二三十个门派的名字,然后一一分析它们这些年来是怎么被旭川派拉拢过去的,以及它们这么做的动机:某某派是求财;某某派是为了跟邻居门派争地盘;某某派是单纯跟总会有仇;某某派正在观望,只要这次抓捕失败,他们肯定要跳出来提议开会,把开战的责任推到总会头上……

赵仙迪听完之后,有点怀疑他口中的鱼鹰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虽然在总会对各派的恩怨略有耳闻,但她之前绝没想到,各门派的盘算却是这么复杂。

“厉司危也派人来找过我。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只有费城领导下的‘鱼鹰’,才是鱼鹰。其他门派根本没有那个信念、能力和威望。一旦他们掌权,鱼鹰只有再次分裂和灭亡两个下场!我当了近30年猎手,发大财的机会已经不多了。不管是跟银盾再打一场还是鱼鹰再次分裂,我这辈子就穷到死!不光是我,大部分亚太猎手,也是一样!只有总会复兴、再次掌控全球猎手业务的时候,才是所有猎手再次过上好日子的那一天!”

赵仙迪钦佩地看着陈文昌。虽说初衷听起来不怎么样,但这样的忠诚还是令她感动不已。

“但是,总会已经落后了!论资源、技术、武功理论,费城首屈一指不假,”陈文昌话锋一转,“但是论人才,尤其是第二三代人才,你觉得还有优势吗?”

赵仙迪不服气地摇了摇头。

“所以,现在必须有新人能脱颖而出,在年轻一辈中建立权威。”陈文昌的声音骤然变得低沉而激昂,“我的看法跟总会一样:你,就是最佳人选!”

“我?”赵仙迪一惊,连忙笑着摆手,“我可不行。我好几个师父都说我不是那块料,他们说我这人太……太……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浑?”

“对对,”赵仙迪高兴得像个终于从兜里翻出家门钥匙的醉鬼,“就是这词儿。”

陈文昌大笑起来。

“人,是会成长的,只要逼自己一把。这次任务,就是再造费城权威的最佳机会,决不能浪费。这回我给你搬架梯子。但是以后,就得靠你自己了……”陈文昌的语气平缓下来,眼神里似乎掺杂了很多东西,“我也是费城出身,很多前辈——包括你爸爸——都对我有大恩。我希望它能够继续领导鱼鹰会。天璇兄留下的担子,你要接得住啊!”

赵仙迪犹豫再三,终于点了点头:“告诉我该怎么做!”

“不,你要告诉我怎么做!”陈文昌忽然一改和蔼可亲的表情,变得严肃异常,“你马上去告诉他们,这条密道你走过,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要搞投票,不要在别人面前征求我的意见!你要当下一代的领导者,就必须从现在起,习惯评估风险、承受风险!我们必须走坑道,来赌一把!就是错了,也要有胆量去承受!现在,你去亲口宣布这个决定!”

09

晃动的人影在刺眼的车灯和斑驳的树木间忙碌着。几个大箱子被从商务车里抬下来。箱盖打开,大家都围了上去。李南枝忽然意识到手机在振动,拿出来一看,好几个没接听的视频通话。

正要接听,一个沉甸甸的东西飞过来,差点砸在他脚上。

“手机放下。”赵仙迪已经穿戴完毕,正嚼着口香糖,叉着腰看着他,“里外衣服、鞋子全换掉,一点金属东西都不能有。”

对不起宝贝,挣到钱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李南枝悻悻地把手机放回车里。回来把脚下的东西拎起来一看,有点像防弹背心。

“护甲。”赵仙迪整理着腰间的搭扣。

“这是什么味?”刺鼻的味道让李南枝想起童年时家旁边那个制药厂。

“绝缘材料就那个味。晾一会儿就好了。”

听到能绝缘,他欣喜不已。然而穿上之后,肩膀上却像挑着两桶水。

“怎么这么沉?”他早年运过报废的警用重型防弹衣,那玩意儿也比这个轻。

“硬性装甲,两层钢板中间抽成真空——是唯一能防住次声的东西,”她戴上一副浅绿色镜片的护目镜,“沉就沉点吧,能救命就行。”

“怎么是这种老古董?”不远处,李千帆驴叫般的抱怨声传来,“新式的呢?!”

“知足吧!”陈文昌在一旁数落着,“要不是我以防万一带着这些,咱们就只能裸奔了……”

李南枝走了两步,发现这玩意儿不光沉,设计还很别扭——领口里边有护颈,肩胛有翼展,下边有甲裙,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

“第一次穿会感觉有点重,过会儿就习惯了……”赵仙迪扎起头发,拦腰给他整理着搭扣。

“你们……不,咱们平时抓人也穿得这么麻烦?”李南枝有点不自在,没话找话说。

“不,抓逃犯用不着护甲,海关也过不去,”赵仙迪给他整理护颈,差点把他勒死,“猎手之间的战斗才会用到——小心,闭嘴!”

话音刚落,一个口罩似的东西啪地从护颈里弹出来。

“这是什么?!”李南枝觉得嘴唇差点被削掉。

“护脸。”

“护住半边脸有什么用?”

“你不是会打拳吗?”赵仙迪嬉笑着模仿拳击跳步,一拳打在他下巴上,“你武功再高,下巴上挨一下也会晕啊……”

陈文昌的目光投了过来,她咳嗽一声,强迫自己严肃起来。

“还有护目镜。开关在这里。”

李南枝戴好,在镜腿上的一个凸起上一按,镜片亮了起来。

“你声音怎么了?”李南枝觉得她的声音既像在耳边低语,又像在菜市场讲价。

“骨传导耳机,”她指了指镜腿,“我可以用很小的声音说话,声音在你那里转换成超声波,振动你的头骨,让你听见——夜视开关在这里……”

眼前的世界忽然变亮。李南枝能够清楚地看到四周。陈文昌在打电话,萧北河在扎起长发,李千帆在仔细用绷带包手,然后戴上手套。庞砺石从一口大箱子里拿出一块巨大的盾牌,满意地端详着,像个偷井盖的。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几米开外的洞口上。它吞噬着每一条光线,宛如神秘巨兽的嘴。

“紧张?”赵仙迪往嘴里塞了块口香糖,大声地嚼着。

李南枝点了点头——听得出,她也紧张。

“对了,你的裤子拉链是不是金属的?”她忽然问,“要剪下来,要不然遇到电弧——Bang!你就只能去唱女高音了。”

李南枝叫声“好险”,连忙低头检查。可是穿着笨重的护甲,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忙活了半天,耳中却传来赵仙迪的笑声。一抬头,她正笑得浑身乱颤。李南枝明白又上当了,然而又想了想那个场景,自己也笑了。

“放心吧,”她的语气终于正常了,“有我在,绝不会失败!”

刷的一声,她的护颌升了起来。李南枝看到,上面画着一个骷髅头,一枝玫瑰从眼窝里探出来。

“准备好了吗?”她深吸一口气,“跟我来!”

她第一个钻进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