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童家事
月兰擦干眼泪点头道，“辉子你长大了，姐也有了撑腰的人了，姐今天实话告诉你，那土胚是粮食做出来的，为了怕人看出来外壳用泥巴糊的，我婆家给每个亲家都分了两车，俺家你姐夫爹娘还额外多给了俺家两车，我厚着脸皮拉回来怎么便宜外人吗？”
“他们都在偷偷的说世道要乱了，这些粮食土胚是留着度命的，你说爹给它卖了，你姐夫知道了还会管俺家死活吗？”月兰说完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对不起姐，是我没保护好土胚，这事爹知道吗？”月辉震惊的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他……姐哪敢给他知道呀？爹要是知道了，怕是早就背眼给卖完了，家里如今除了我只有你知道了。”
“辉子你一定要守好那些土胚，那些可是救命的，等你们没粮食吃的时候，你偷偷掰一点下来，兑水熬两碗全家就能活下来，你可千万别像爹那样不知死活了，”月兰红肿着眼睛殷殷的叮嘱兄弟。
“还有你姐夫栽的那菜，那也不是什么菜，那东西长成了就是口粮能吃的，今天俺婆婆家放话了，谁家糟蹋了这东西，他们是不会伸手救济亲家们了。”
月辉脸上都是惊讶，“所以姐要把东西放在竹林那边种？”
“我是怕这个秧子长大了被人惦记偷了，所以才让种在那里的，辉子，你一定要听姐的话，千万要把家撑起来，爹那里姐是不指望了！”
“你娶亲的事姐到时候会替你操办的，只要你跟贵子好好的争气，姐不会看自己亲兄弟落难不管的，”月兰脸上是喜忧参半的苦涩。
“姐你放心，俺既然知道这么重要的秘密了，俺绝对会守好这些东西的，俺如今长大了可以替你撑腰了姐姐，”月辉脸上多了一抹郑重的严肃。
月兰闻言哽咽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抬起袖子擦干眼泪，“辉子跟我一起去种菜吧！明天不忙的时候，就把土胚砌到你们兄弟的屋里去，砌一张床炕出来用。”
“可以的姐，”姐弟俩人说完才急匆匆的去栽秧子。
石头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把一块湿泥地铲的快完了，才看见月兰带着她兄弟背筐过来，她红肿的眼睛都还没干，他眸光闪了闪也没主动询问。
他跟月兰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人家跟岳父讨价还价买土胚呢！妻子脸上当时难看的都要死过去了，他知道月兰要强爱面子，便借口扛锹出来挖地，岳家的事情让妻子留下给处理好。
“当家的，这一块地能种的完吗？”月兰哑着嗓子上前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种不完也不差啥了，剩下的要不栽那里成不？”石头指了指旁边的垄沟。
“可是那里不是俺家的地呀！”月辉挠头担心的说道，怕种了长好被人赖去了。
“那就栽稠密一点，我看大姑父家种的就挺密的，”石头低头目量了一下地块。
“只能这样了，辉子跟姐动手栽秧子，”月兰放下背筐拿出一把苗，手把手的教弟弟栽。
“其实插芋秧子没有花头，只要手指深的坑洞放进去埋好土就成了，其它的便是天晴厉害了偶尔浇点水，平时也不能上太勤的粪肥，不然芋头只长藤子秆子不结芋头，”石头走过来交代他。
月辉看看手里的苗，“俺记住了姐夫，俺一定好好伺候这菜的，姐夫明年俺家还能种吗？”
“当然可以种了，等十来月收获了这东西，你留几个种子过完年在地头发秧子，发秧子的种子是可以多上粪肥的，”
“因为主要俺们是为了要苗不是芋头，然后再把秧子剪下来，就像我们带来的这样，地块也做成我刚铲的这样，栽进去就行了，石头拿了一把秧子过来说道。
“辉子回头这个能收获的时候，姐悄悄的回来通知你，明年过完年发秧子的时候姐也通知你，”月兰小小声的交代。
“好的姐夫姐姐，”月辉瞬间像个大人一样懂事了。
三人在童家唯一的一块地里，忙到天黑才收工，回去月兰找出她带来的黑面馍，才解决了全家人的晚饭。
别问为什么娘家没吃的？只能说她成亲的时候婆家送的两袋粮，她爹做了孝子送人了！现在成天巴望眼等女儿回家，再送点吃的救济全家呢！
“没有了吗兰子？”童父拱肩缩背的走到女儿跟前询问，手里巴掌大的馍馍已经吃了一半了。
月兰冷笑着看她爹，“有呀！就是不知道爹愿不愿意去要？”
“你……你婆家……”
“我婆家去年底送来的两袋粮还不够吗？爹你当我是金子做的？全身上下的重量都能换到钱吗？”月兰口气发冲的问道。
“周家同一时间娶进三个孙媳妇，三个孙媳妇家里就我是最不堪的，怎么爹是想让周家把我送回来吗？”
“两袋粮食呀！就是你跟娘一天躺到晚都吃不完，结果这才几个月呀？家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你说我婆家知道了，他们还敢送你们吃的吗？”
“爹，我再告诉你，今年我婆家是一粒吃的都不会给俺家送了，周家的粮食被人家大官人全部强买去了，你跟娘带着大弟小弟在家等着饿死吧！”月兰眼里的愤恨是再也压抑不住了。
“兰子……爹想着……人家强买不也给……”童父在女儿的目光下渐渐的没了声音。
“怎么爹还打我婆家卖粮的钱吗？”月兰心里说不出的酸堵难看，真可笑！她爹这样的还敢伸手去她婆家吃大户了。
石头在屋里跟月辉砌床炕没出声说话。
“姐夫对不起，你已经每个月都出很多钱给俺爹娘抓药了，俺爹不知足还……姐夫，俺爹说的话不做算，你别听他的话，姐姐给了我一大袋黑面馍了，被我藏起来留着细细的给全家人吃，”月辉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辉子姐夫不是推脱你，你姐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家粮食还长在地里，就被我们村大官人强买了，至于卖粮食的钱我们家也拿不到，我爷给我们兄弟盖的房子工钱都没结。”
“他们就等着地里的粮食长好，大官人去田头买粮食给钱直接结工钱，你要是不信也可以去我们村打听，还有，我们三兄弟在家分东西你姐总是多占一份……”石头突然住口说不下去了，皱紧的眉头里都是沉思。
“俺们信的姐夫，这土胚和地里的菜姐姐已经跟俺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俺是不会动这些东西的，俺家只要熬一熬就能撑到那菜收上来，我姐说它是粮食，比田里的正经粮食都耐吃经吃，俺们绝不会糟蹋了它。”
“姐姐没出嫁的时候就告诉我跟贵子，做人得勤劳靠自己，靠别人不是长久的事，我姐没出门的时候，家里一切都靠她撑着，她吃了很多苦，比村里的当家男人都累！”
“就这俺爹还不争气，整天自己都病歪歪的，还心疼俺村的小寡妇，俺娘这一辈子最大的功劳就是生了我姐，还有我们兄弟，剩下的就是整天哭了。”
“她要是有我姐一半的脾气，月明都不会掉水里淹死了，明子死的可冤枉了，他七岁那年宋家寡妇上门欺负俺娘，俺爹当时还帮衬着她打俺娘，明子挖菜回来看见上去护俺娘，被宋家的寡妇给他扔水里淹了！”月辉从他姐夫停顿的话语里，似乎感受到了姐姐的贪婪，他出于本能的说起姐姐撑家的不易。
“岳父岳母没去救人吗？”石头吃惊的看着月辉。
“他们！”月辉泪流满面的笑起来。
“我爹看了跟没看见一样，我娘雷声大雨点小的干嚎，直到明子……宋家小寡妇看孩子没了她跑回家了，我跟我姐回来的时候，明子身体都已经没了软呼气。”
“我爹还责怪是我姐没带好明子，给我姐打的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直到邻居婶子们看不下去了，都纷纷说要去找里正出面，我姐才捡了一条命活下来。”
“后面我爹为了宋寡妇跟人打架，人家就诅咒他不得好死，还说我二弟在水里阴魂不散的看着他，等着索他的命呢！他被人连打带吓身体就坏了，没过多久我娘也落水了，被人救上来就落下了病根，村里人都说这是我二弟在报应他们，”月辉说完龇牙咧嘴的对石头笑，笑容里说不出的心凉透骨。
童母僵硬的站在窗户下，浑身冷的瑟瑟发抖，惨白的脸上都是惊恐，她本是要过来跟女婿喧唅两句的。
石头抬手无声的拍拍月辉。
“姐夫，其实俺们童家不是独门独户的，我爹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妹，我几个叔叔姑们早就不与俺家走动了，他们嫌弃我爹晦气不正经，唯一与俺家有走动的是姑祖母，她老人家是看我姐年龄大了，可怜她才走动的。”
“我姐成亲那天，她老人家亲自回来请了族人去丰安庄吃席，为的是给我姐撑个面子，那天席面散了后便再也没有来往了，”月辉说完低下了头。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过去的事只能默默的放在心底，以后的日子会慢慢的过好起来的，”这种淡而无味的话，其实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是石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月辉，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泥糟呢？
“砌床铺了！辉子床铺我给你砌成实心的了，这样刚好把四车土胚用完，如果哪天你要用就从这里掏，”石头轻轻的指了指靠墙的地方，说完又把一块土胚放上去合缝好。
“明白了姐夫，贵子，跟我去把所有土胚都弄进来砌了，”月辉起身走到院子里喊了一声。
月贵正在大门口和泥巴呢！听见哥哥喊了放下铁锹，二话不说进来就帮着搬土胚。
童父眼睁睁的看着女婿儿子们把土胚用完，还左一道右一道的糊泥巴，他用力的捶打自己胸部，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没召来怜悯和关怀。
童母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猫着，睁着浑浊的眼睛，随着忙碌的儿女们转动，一张床炕全部做完已经是半夜了，几人累的匆匆洗干净手找个地方睡了过去。
第二天月兰一直待到床炕大半干了才走，走前看着弟弟交代了又交代，“土胚是一定不能出事的辉子。”
“我晓得轻重的姐，你回去跟姐夫好好过日子，爹娘这里你别操心，我长大了我可以支撑家里了，还有姐，姐夫兄弟有三个你别啥东西都多要，时间久了兄弟间会有意见的，”月辉趁他姐夫不在跟前交代姐姐。
月兰闻言眼睛一红，差点没有忍住泪意，而后神色一嗔道，我多要怎么了？我要的是我公婆的东西，你姐夫爷爷名义上分的是公平的，实际上有的东西还不是靠我公婆才有的？”
亲儿子分东西能跟亲侄子分的一样吗？我婆家的事你别瞎操心了，辉子家里就交给你了，”月兰说完扭身去了远处的马车，爬上马车跟石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