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琰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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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谋反(上)

贤妃安坐在延英殿中,满心欢喜的等着朝堂上传来自己的儿子被立为太子的喜讯。这半年来贤妃甚是顺意,只除了皇上将永巷事交由贵妃主理,而不是她这个未来太子亲娘。还亏得自己的儿子来开解,说皇上历来最重平衡,即是要立自己为太子,必不会再将永巷交给母亲来掌理,贵妃毕竟是众妃之首,命她掌管永巷,也算是给她些许补偿。贤妃心中释然,活到这把年纪,自己还有什么可争的,只要儿子有好前程也就罢了,他日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后,何止是永巷,自己将会是大盛之主。想到这里,贤妃不自觉笑出了声,没发觉身边的绮罗悄悄进殿。

“娘娘……”绮罗轻声叫道。

“恩,何事?可是朝堂上有了消息?”

“是,只是……”绮罗欲言又止。

“为何吞吞吐吐,有话直说,可是立太子之事?”

“是,回禀娘娘,皇上今日降旨……,立太子之事暂缓。”

“你说什么?为何会如此,皇上明明已属意祈儿为太子,为何又暂缓?”贤妃尽量压低声音问道。

“这……,奴婢也不知,奴婢得了消息,便先来回禀娘娘。”

“好了,你下去,传话回府里,问问父亲可知道端底。”

“是,娘娘莫急,奴婢这就去。”

绮罗应声出去,贤妃心中自揣,正没有着落之时,殿外通传,皇后娘娘驾到,贤妃起身出外殿迎驾。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贤妃参拜,皇后也不看贤妃,径直走到主位坐定,方道:

“贤妃妹妹免礼,平身,赐坐。”

“谢皇后娘娘。皇后今日怎有闲情,光临延英殿。”

“众位妹妹不来椒房殿,本宫只好来看妹妹了,怎地妹妹不欢迎本宫么?”

“皇后娘娘说笑了,妹妹岂敢,皇后娘娘屈尊降临,是妹妹的荣光。”

“罢了,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本宫今日来,有事说与妹妹。你们都下去。”屏退了左右,延英殿中只剩郭绣齐潇二人。

“今日朝堂之事想必妹妹已经知道了吧?”

“皇后所指何事,妹妹不知。”

“此时只有你我二人,妹妹不必如此,妹妹既然不想说,不如就让本宫先说。妹妹满心以为太子之位志在必得,今日想必满怀欣喜的坐在宫中候消息,不想天不遂人愿……”皇后说完,回眼看着贤妃。

“皇后娘娘说笑了,太子之事皇上自有定夺,岂是臣妾可染指的,臣妾并未有任何期许。”

“好了,同为女子,你又何必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你多年来为自己的儿子筹谋,这宫中无人不知。如今这最后一环,是哪里出了差错,妹妹想必不知吧。”

贤妃确实不知,听皇后如此说,似乎知晓其中关节,便言道:“皇后娘娘既然知道,还请指教妹妹一二。”

“呵呵,”皇后低声笑道,“妹妹这才是正路。本宫接到密报,当年为妹妹接生的稳婆,几日前入宫面圣了。”

听皇后一言,贤妃惊出一身冷汗,“你说什么?不可能,已经二十年了,她怎会突然冒出来。”

“那就要问问妹妹了。皇上问了那稳婆之后,便去求见太后,太后出言保你,是以妹妹如今还能安坐于延英殿,但皇上毕竟恼了妹妹,是以才有今日朝堂之事。”

贤妃听完皇后之言,一时不知所措,瘫坐在地上。皇后见她如此,继续道:“依本宫说,妹妹一心为孩子,冒死为自己的儿子挣来皇长子的名份,皇上无嫡子,这长子的身份最为贵重,妹妹有何过错?只是如今不同了,本宫打探到,皇上似乎怀疑皇长子非皇室血脉……”说到此处,皇后语气放缓,抬眼看贤妃。

贤妃脸色大变,“皇后妄语,皇长子是皇上亲子,怎会非皇室血脉,皇上若是不信,大可验来便知,怎可如此辱我?”

“妹妹莫急,皇上只是怀疑,并无凭据,为了皇家颜面,怎会大动干戈验看。”

“不验亲,如何还臣妾清白,还皇长子清白,臣妾要去求皇上下旨验亲。”贤妃说着就要起身。

“妹妹要是想彻底断送了皇长子的前程,大可现在就去面见皇上。”

听到皇后提起田祈,贤妃稍稍冷静,复坐下道:“那臣妾当如何,难道便坐以待毙吗?”

“妹妹听本宫一言,皇上将此事压下,便是已有决断,表面上妹妹永远是贤妃,田祈永远是皇长子,不管是谁,再敢提出追查此事,便是不想要脑袋了。明里是皇上维护了皇家颜面,维护了贤妃和皇长子,但妹妹想想,皇上心里有了疑影儿,还会立田祈为嗣么?”

‘断然不会。’贤妃在心里暗语。进而闭目叹气,多年筹谋,功亏一篑。一时无语,心中暗忖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妹妹在想什么?不必费心,只消想想谁获利最大,便可知谁是背后主谋。”

“皇后的意思是姜婉?”贤妃恨恨道,“这个贱人,多年来隐忍,竟在此时下手。”

“是不是姜婉不重要,姜家总脱不了干系……”

“皇后是说太后?太后向来仁厚……”

“哼?仁厚?仁厚之人会生生让人母子分离么?姜氏的女人,最擅做戏,太后假装仁厚,姜婉假装柔弱,还有那个风头正盛的含元郡主,假装好心关爱本宫的礽儿,其实就是她,抢了本该属于礽儿的一切。礽儿是皇上的嫡女,堂堂大盛公主,竟不如她一个郡主得皇上宠爱,大盛百姓也只知含元郡主,不知文华公主,真是岂有此理。”说起自己的爱女,皇后气闷,不觉失态。

“皇后娘娘慎言。”

“好了,本宫想起公主,才多言几句。”皇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依本宫看,身为女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什么事都无过。”皇后一字一顿,“本宫已决定为了女儿放手一搏,就看妹妹是否愿意为了儿子拼一次了。”

“皇后娘娘意欲何为,还请明示。”贤妃的声音有些颤抖。

皇后不言,招手示意贤妃附耳过来,轻声道:“扶皇长子登大位,本宫与你为太后,礽儿回到本宫身边。”贤妃听完,不觉跌坐在地,惊得一句话说不出。皇后轻蔑一笑,继而又道:“本宫提醒你,田祈永无继位可能,若有一日,田祯继位,你觉得姜婉和田祯,会留下一个曾被先帝议储的皇子么?”

贤妃听完,突然睁大双眼,瞪视皇后,一半晌儿,似乎是下了决断一般,郑重对着皇后点了点头。

春去秋来。

西郊大宅中的十几户人家,已经渐渐适应了京郊的生活,壮年的男女,大些的孩子,具在京城找到些活计。姜琰知如此,也安心不少。这日姜琰又带着碧茵来大宅探视,二人并骑,出了城,向西郊而来。一路上姜琰隐隐觉得有人窥视,不觉放慢速度,眼看就到大宅,姜琰突然拨转马头,加速向更远的密林行去。及至进入林中,姜琰勒马站定。

“何方高人,为何跟踪在下,还请现身一见。”姜琰高声呼唤。不远处树荫抖动,闪出一灰衣男子。弱冠之年的模样,挽着寻常男子发髻,插一墨玉簪,面色白皙,宽额尖颌,两道剑眉,高鼻深目,唇若染丹,面容消瘦,身形萧索,抱臂立于马前,一双狭长凤目似笑非笑看着姜琰。

姜琰上下打量一番,此人虽似有病态,但气息缓而沉,没有坐骑却赶得上自己的快马,足见脚力非同一般,是江湖游侠中的绝顶高手。姜琰知此等高手,若想加害自己,易如反掌,如今悄悄尾随,必是有话要讲,于是下了马,正欲开口,只见那男子一抱拳,说到:

“郡主,在下有礼了。”

“足下是何人,竟知本郡主身份?”

“郡主恕罪,在下高谦,只一游侠,半年前云游至京城,见郡主带领京中贵女,开粥棚施粥,满京城的百姓皆盛赞郡主及各家贵女仁慈之美名,在下私心觉得,似尔等贵女,不过是花些小钱沽名钓誉罢了,不出三天,郡主等人便不会再前来。谁知在下竟错看了郡主,郡主竟不慕虚名,乔装成男子,由始至终都亲临粥棚,施粥赠药,救济灾民,凡事亲力亲为,在下真心敬服。后来郡主买下西郊大宅安置灾民,更让在下臣服,在下在西郊大宅中住了半载,时常见郡主前来探视,可见郡主当真仁德。”

“高侠士慧眼如炬,竟一早便知本郡身份。你隐居大宅半载,我竟不知大宅中有你这位世外高人,当真是惭愧。侠士今日前来,应该不是只想说几句奉承话吧。”

“郡主快人快语,在下便明言。这半年来,在下暗中保护郡主,其间探得一些消息,京城中郭氏与齐氏,最近过从甚密。”

“郭氏与齐氏?”姜琰若有所思。

“正是,最近京畿营也有些异动,郡主可自行探查。”

“好,多谢侠士。侠士刚刚说起暗中保护于我?你可知暗中监视本郡主是死罪,侠士不怕本郡治你的罪么?”

“哈哈,郡主从来桀骜不驯,虽生于公卿之家,却有一身侠骨柔肠,慕江湖之高远,羡在下之不羁,你我本是同道中人,他日有缘,或可并骑策马,遨游江湖,郡主怎会治在下之罪?”

“哼。”高谦一番高谈阔论,倒把姜琰逗笑了,不得不说,此人所言颇有几分道理,进而道:“罢了,本郡也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想提醒你,京城是非之地,侠士还是早点抽身的好。你名为暗中保护我,但并非受命于我,事到临头,姜家绝不会出面保你,你可要想清楚。”

“郡主放心,在下有自保之力。”

姜琰听罢,深深看了高谦一眼,高谦也丝毫不惧,炙热目光回望姜琰。一晌儿无言,姜琰翻身上马,直奔大宅而去。

一进大宅,碧茵迎上道吕护回来了,在厢房候着。吕护去北境半年,杳无音信,姜琰心中挂念以及,急忙入厢房相见。

“先生总算返京,此一去半载,未有半点消息,本郡挂念得很。”及至相见,二人来不及叙礼,便似老友一般坐定叙话。

“劳郡主挂念,是吕护之过。”

“先生不必自责,北境距京城千里之遥,不能互通消息非先生之过,我只是怕先生若有万一,姜琰要愧悔终生了。”

“郡主安心,不必挂念,吕护出身草莽,行走江湖,早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之能。此去北境,之所以耽搁许久,是因为近两月来,北境有异动,因此吕护多盘亘几日,探查究竟。”

“哦?北境异动?还请先生详细解说一番。”

“是。郡主,北境军定国公麾下号称有十三万大军,多为步兵,定国公亲掌五万亲兵,蒋兴孙达各掌三万,另有两万骑兵,归安北将军栾彧麾下。栾彧所掌两万骑兵战力最强,一直在兴庆外城驻守。近日定国公突然将栾彧的两万骑兵尽数调回内城,派蒋兴带三万步兵驻守外城。”

“将骑兵调回内城?这是何故?”姜琰自言自语道。

“这在下就不得而知了。不仅如此,北境军如今外松内紧,对外保持常态,内部已各军各营戒备。”

“什么?大盛与西昌无大战事,北境军竟各营戒备?”

“正是。此事是在下买通北境军中马夫探得,断不会错。吕护得知此事便日夜兼程,赶回京城报与郡主。”

“多谢先生相告。近日京城恐有大事,先生便留在大宅如何?这大宅中多老妇幼儿,若有事端,无人可主事,先生若在,我也可安心。”

“郡主安心,吕护全凭郡主吩咐,必保这一宅老幼平安。”

“如此甚好,本郡先行离开,先生保重。”说罢姜琰即起身离开。

“郡主保重。”吕护在身后行礼道。

出了大宅,姜琰吩咐碧茵回丞相府,自己直奔太尉署。太尉卫章正在署中理事,姜琰用丞相府腰牌进了内堂,才向卫章表明身份。

“太尉大人,本郡主今日前来,是奉了太后之命,来调阅北境军近两年的战报,请大人速速取来予本郡主查阅。”

“是,请郡主宽坐。”不一时,卫章便呈来几十份战报。

姜琰一目十行,不一时,便尽数阅毕。

“卫大人,有劳了,今日之事,还望卫大人保密。”

“是,郡主放心,恭送郡主。”

不等卫章相送,姜琰已出了太尉署,进宫而来,直奔永泰宫。永泰宫人见惯了男装的姜琰,无人阻拦。姜琰一路面带喜色,疾步进入内殿,见到宣裕太后,行了常礼,便道:“祖母,孙儿有件喜事同您禀报。”进而屏退左右。

内殿中只剩了姜琰与宣裕太后二人,姜琰正色,将郭氏与齐氏之事,及北境军异动之事,尽报予宣裕太后。

宣裕太后闻言不语,一半晌儿方言:“婧儿,你这些消息是从何得知。”

“回禀祖母,郭齐两家府上,孙儿都有眼线。”

“恩,是什么人,消息可靠吗?”

“皆是府中不起眼的下人,祖母不知,这世家大府中,知道最多密事的不是主子,而是府中的下人,况且他们都是不起眼的人,断不会用他们来做饵。”

“恩,怪不得这半年来,皇后似乎安分了许多,原来是谋他事。”

“祖母,郭家掌北境兵权,现北境军异动,难道他们……”姜琰话未说完,宣裕太后抬手制止。

“不得不防。”宣裕太后缓缓道来。

“祖母,孙儿听说北境军中战力最强的,是安北将军栾彧所带领的两万骑兵,孙儿刚去太尉署调阅了近两年的北境军战报,战报中虽多有提及骑兵,但带兵的将领栾彧却少有提及,也无甚封赏,只去岁定国公上书,求皇上封了安北将军。如此看这栾彧并非定国公心腹,但此次定国公竟将他调回身边,派心腹蒋兴去兴庆外城防御西昌……”姜琰说到此,抬眼看宣裕太后,宣裕太后不置可否,吩咐姜琰道:

“婧儿,你速去太极殿,请皇上前来。”

“是,孙儿这就去。”出了内殿,姜琰又面现喜色,一路步履轻快,去了太极殿。

不一时,光合帝来永泰宫面见太后,二人在内殿密谈。

“母后,儿臣正要来请安,母后便宣,未知母后有何事?”

“哦?皇儿有何事?可是朝中之事?”

“正是,今日早朝后,卫章单独报予儿臣,他派去北境的两拨探子,据没有按时返回,不像是西昌所为,倒像是郭易。”

“恩,那就对了,哀家请皇上来,也是此事,看来北境大军异动属实,郭易恐有图谋。”

“哦?北境军异动,母后如何得知?”

“阿婧如今大了,常在外面走动,结交了一些江湖人士。此等密事,郭易必是要下功夫欺上的,但若想瞒下,却非易事。北境军中鱼龙混杂,调兵之事,如何能滴水不漏,总有些风声透出来,流传于江湖,虽不能尽信,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阿婧来报,哀家还存疑,如今卫章亦来报,十之八九确有其事,皇上不得不早筹谋。”

“母后说的是,是以儿臣来与母后商议。”

“恩,郭易亦必知调兵之事,瞒不了几日,如今即已秘密调兵,恐怕筹谋周详,起事也就在这几日了。”

“恩,那儿臣便秘调王素带兵北上。”

“依哀家看,不必操之过急,调王素北上事关重大,非到必要不可轻动。郭易起事,恐北境有变,若此时西南亦不稳,恐怕大盛国基动摇。”

“是,母后深谋远虑,是儿臣急功近利了。”

“郭家此次,还联合了齐家,贤妃之父齐林,掌管京畿营,还有她的弟弟齐沅,任京畿营副将。京城中京畿营有五万人马,驻扎京郊,还有皇城中外城宫门守军三千人,宫中戍卫不足两千人,若是齐家与郭家里应外合,必是联合了宫中戍卫,同时起事,如此,掌管宫中戍卫的郎中令,和掌管外城宫门的卫尉,此二人至关重要。”

“儿臣明白,郎中令韩襄,曾是儿臣的伴读,卫尉肖岑,几代人皆是田氏家奴,此二人可信。”

“恩,如此,皇上便吩咐此二人,密切监视,保持常态,引宫中内应起事,一网打尽。”

“是。只是母后,如此是否太过冒险,儿臣不想母后至于危险。”

“哈,”宣裕太后爽朗一笑,“哀家此生遇到过多少大风浪,郭齐之小把戏,哀家怎会放在心上,皇上莫要挂怀。”

“如此,儿臣尊懿旨,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