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银赌坊
一个钟头过后,范慕二人带着林啸云的尸体已经离去。树林里只剩下李萧,何念还有锦衣剑客三人。
何念盯着破碎的棺材板以及旁边的一滩血迹,说道:“我为父报仇错杀了那位林公子,欠了他们林家一条命,反正李承业已经死了,不如我去追上他们,把命还给人家。”
李萧伸手摸向他的额头,道:“你没发烧吧,怎么尽说胡话。天底下人都跟你一样恩怨分明,还要这官府和武林干嘛。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今后作何打算吧。”
锦衣剑客从二人对话里听出个大概,拍掌说道:“二位少侠年纪轻轻,竟敢杀北国公李承业,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只可惜他先被人杀了,不然我真想见识见识你们拿什么对付他。”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李萧听出话中讥诮,不高兴地说道:“那北国公武功超群,怎么可能有人杀得了他。”
在他看来,李承业虽然身负重伤,但不至于到要命的程度。
那锦衣剑客神秘一笑,道:“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是谁杀了他……”
李萧啊地一声大叫,脸色煞白,瞪住剑客半天说出话来。猜不出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锦衣剑客问道:“莫非你也知道?”
李萧吃吃答道:“我……不……不知道……”
“李大哥,”何念道:“我打算去趟华山,你能不能同我一道去……”
李萧回过神来,刻意在剑客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华山?你去华山做什么?”突然想起,那何叔籍原是华山弟子,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更是华山掌门了。莫非他是要去投奔华山?可是何叔籍是武林公敌又是华山罪人,他这一去岂不是送死?除非……他主动交出鸳鸯剑谱……又想:“一旦去到华山,鸳鸯剑谱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行,我得想个法子阻止他去华山。”思索片刻,展颜笑道:“陪你走一趟也成。只是我尚有心事未了,需回一趟师门。要不这样,你先同我去轩辕城,待我处理好家事,再陪你上华山。”
锦衣剑客笑道:“李少侠得法子真妙,却不知你的家事好不好处理?”
李萧瞪他一眼,恨很地道:“好不好处理关你什么事?有本事你赔他上华山。”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生怕这剑客真就答应下来,自己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锦衣剑客道:“我确实有件大事要去北门关处理,不然还真想上华山拜会任掌门。”
李萧听罢总算松了口气。
何念叹了口气,说道:“哎,你们都不愿意,我只好自己去了。”
锦衣剑客笑道:“少年何必叹气。按李少侠的说法,你也可以先跟我去趟北门关,待我杀完一个人,再陪你上华山。不过北门关在北,华山在南,小兄弟若是等不及就算了。后会有期啦。”说罢便往北面去了。
何念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苦笑一声,喃喃说道:“一个叫我先去北门关,另一个又叫我去轩辕城,我又不认识去华山的路,看来只能先去其中一个地方了……”
李萧看着他,嘿嘿笑道:“你还纠结什么,那剑客都快走没影了,就安心跟着李大哥吧。”
那剑客此时已经走开数十丈远,突然回转过头,冲李萧喊道:“谁说我走没影了?差点忘记说了,北门关里有一人,小兄弟绝对感兴趣。”
李萧吃了一惊,万没料到他距那么远竟然能把二人对话听了去。
何念感到好奇,大声问道:“你说的是谁?”
剑客回道:“李承业有两子,长子在京城为质数载,于几年前病死京城。次子不得他欢心,自幼便被派到北门关戍边。自古父债子偿,小兄弟不想杀他为父报仇吗?”
何念沉吟片刻,说道:“那不行。杀我爹的人又不是他,我怎能不分是非,滥杀无辜。”
剑客道:“李承业杀的是你爹,又不是你,你还不是非要杀他报仇?”
何念尴尬地看向李萧,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萧道:“别听他胡说八道。快把他打发走,免得耽搁咱们赶路。”
何念问道:“赶路去哪里?”
李萧道:“当然是去轩辕城。”
然而何念不言不动,目光落在剑客赶路的方向。李萧瞬间明白他的心思。可他不甘心上钩的鱼跑了,催促道:“快动身吧。大不了日后我陪你再走一趟北门关就是。”
那剑客不知何时又回到二人身边,开口说道:“不必麻烦,我现在就陪何少侠走一趟北门关。俗话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父债子还天经地义。那李二公子坏事做尽,恶名远扬,何少侠若是能杀了他不但是为父报仇更是为当今天下除害。”
何念道:“那好,我就去北门关找那李公子报仇。剑客大哥,我跟你一道。李大哥,华山待我报完仇后再去,你要不要先同去北门关?”
李萧死死瞪住剑客,脸上仿佛写下几个大字,“你为什么存心要和我作对?”
“李大哥,你到底去不去……”何念又问。
李萧脱口说道:“去,当然得去。不去的话怎么得到剑谱……”
剑客皱眉问道:“剑谱?你说什么?”
“没,没有。我的意思是身无分文,此行必须俭朴。”李萧急忙改口,胡编一通,生怕被剑客知道剑谱之事。又笑道:“嘿嘿,北门关当然得去,据说孤烟城的欲奴芳华绝代,我还想看看她有没有我师妹一半好看。”说话间偷偷朝何念使了个眼色,道:“剑客大哥,你忙着去杀人,耽搁久了恐怕那倒霉蛋跑了。要不你先行赶路吧,我和何念把天涯海角两位前辈安葬完再动身不迟。”
那剑客听见欲奴二字,忍不住冷笑两声,坐到一颗树下,背靠树干说道:“你们埋去吧,我也累了,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反正我要杀的人只是个废物,晚个一天两天也不碍事。”
李萧一呆,心道:“这剑客绝对没安好心,我得好生提防着他,别让他坏了我的大事。”
却听何念叫道:“李大哥,咱们快动手挖坑吧,埋完了两位前辈就赶紧启程。”
……
……
北门关外三十里处有座孤镇,四周筑有土墙,南墙角有座烽火台,一旦发生战事,便会燃起一缕孤烟,直冲云霄。因此被称做孤烟城。城镇虽然不大,只有两百多口人,里面却应有尽有。酒楼、赌坊、青楼、钱庄一应俱全。
孤烟城是由鲜卑宇文氏统一北境后兴建,用于关内关外物资中转。后来李氏举旗造反,正是在这孤烟城中将鲜卑皇族一举歼灭。当年第一位攻入城中之人姓墨名桓,如今的镇子便由他墨氏族人负责管理。
每年入冬前,墨家都会备好两大车金银珠宝,一车南下送到金城,一车北上赠往寒城。如此孤烟城便能换来一年四季的平安。
孤烟城没有王法,有的只是墨氏族规。
游荡在镇上的人大多生活不尽如人意,不然谁又愿意常年居住在干燥阴冷的大漠环境呢?他们当中有失魂落魄的游侠剑客,也有家道中落的公子少爷,还有被官府通缉的的要犯,更有中原汉人谈之色变的蛮荒异族。他们无欲无求,一心只为苟且偷生,所以及时行乐对于麻痹空虚的心就显得格外有用。在孤烟城,这些人最爱去的地方只有两个:赌坊和青楼。
东面白银西面红,赢了钱财睡花楼。
“东面白银西面红”说的便是白银赌坊和月下花楼。
今天的赌坊和往常截然不同。平日里赌客们只要开赌就会大呼小叫,弄的坊内吵吵闹闹,半步之内交谈都听不见对方说的是什么。然而此刻,赌客们纷纷退到墙边,仿佛赌桌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谁都不敢靠近。就连开口说话都不敢,赌坊倒是难得安静了一次。众人脸上都挂着一道鲜红的手掌印,一个个又是愤怒又是畏惧,时不时瞪一眼某个人。他面色苍白,如病态小儿。却熊腰虎背,键如牦牛。
孤烟城的赌客来自五湖四海,遇见一张生面孔并不稀奇,只是他样貌特殊,一眼便能看出来自西域外邦。
他身前堆满银子,几乎落成一座小山,都是从墙边那群赌客的手中赢来。每赢一局,他都会朝人脸上重重打下一巴掌,嘴里骂道:“没用的汉人”。众人咬牙切齿,极不服气,却又都后退了一步,生怕另一边脸也被打上一道掌印。
此人从早上堵到现在,竟然没有尝过一次败局,算下来被他打过巴掌的人至少有二十几人。他背上背着一柄数十来斤重的钢刀,望着他们投来的胆怯目光,嘴里不停地骂道:“汉人徒有虚名,只配做我的手下败将。”众人心里十分恼怒,都恨不得一人吐一口唾沫把他淹死。
这时门口走进两位少年,一前一后,前者昂首挺胸,春风满面。后者手里握一柄长剑,腰间还悬挂着另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面色冷峻,不如前者俊美。一看便知是主仆关系。众人见到他们的眼神充满矛盾,好像看到既是瘟神又是救世主。
前面那位少年名叫李晴天,正是当今北国公的次子。身后那位是他的贴身侍从,李信。李信见赌客们一个个不上桌赌博,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家公子,又看向赌桌,剑眉一竖,问道:“那人是谁?”众人害怕那西域人身后大刀,不敢明说,轻言道:“李公子上了赌桌自然就知道啦。”
李晴天朝那脸色惨白的西域人看了一眼,冷哼两声,说道:“我道是谁把大家吓破了胆呢?原来是头白皮猪啊。”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噗哧一笑,很快收起笑容,知道话里讥讽大家胆怯。
这李晴天贵为公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平日里最爱干的事就是往返赌坊和青楼,不管男女老少,凡是与他来往过的人都吃过苦头,到如今,甚至于连青楼女子望见他,都要远远躲开。别人倒不是因为他的本事才怕他,主要还是因为他北境国公公子的身份以及那侍从李信功夫确实了得。至于他自己的本事,恐怕只能对付江湖上的几个小毛贼。
李信轻声说道:“公子,这西域人的气场强大,跑来咱们汉人赌坊赌钱甚是少见,公子可别大意啦。”李晴天白他一眼,说道:“怕什么,打架有你,赌博有我,咱两双剑合璧,打遍孤烟城无敌手?”
李信尴尬笑笑,附和道:“公子说的是,说的是。”他从小跟着李晴天,深知他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不是这公子身份,恐怕早就被孤烟城的老百姓打成猪头了。对他来说,也只有赌坊和妓院两处能凭自己本事立足。然而这也不能全怪李晴天,北国公李承业极为偏心,所有的宠爱都给了长子,对待次子却是十分冷淡,不仅幼年时不允许他与父母亲见面,后来长公子入京为质,北国公朝把他接到身边培养,可是李晴天实在无能,什么也学不会,还常常捉弄教书先生。北国公对他越来越失望,等到他年满十岁时,便一狠心将他扔到这冰天雪地,危机四伏的北门边关。
好在李晴天自幼过惯了无人疼爱的日子,来到边关后,除了步军统领康秦对他不好之外,其他人对他都还不错。他倒是觉得远离父亲也不算不幸,只是他的性格始终改变不了,久而久之,讨厌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每月会从总兵府李总管手中领取一百两银子,除了少数用于购买他和李信的生活用具之外,大部分都花在了孤烟城的赌坊与花楼。李晴天视金银如粪土,出手十分阔绰,自然也引来一批溜须拍马,阴奉阳违之徒。至于他在白银赌坊和月下花楼被众人奉为上宾,孝子贤孙般伺候,是出于他们的真心还是假意,李晴天都不在乎,只要自己过得开心便得过且过。
“谁家的野种敢辱骂老子?”那西域人瞪住李临天,沉声喝问。在北方野种一词多是用来羞辱那些私生子,偏偏在旁人看来,北国公二公子就是那公府的私生子。
李晴天面色一红,却瞬间恢复平静,笑道:“当今天下只有老子骂儿子野种,哪里有儿子反骂老子的道理?”
西域人是个粗汉,又是外族,起初以为他的意思是自己没资格辱骂野种,可一想到汉人诡计多端,细细品味,才听出他是在自称老子,更反骂自己野种,顿时脸色铁青,喝道:“中原汉人都是些爱耍嘴皮子的货色。三十年前靠着一张张伶牙俐齿逼迫西域各教不得踏入长城半步,害得鲜卑战神枉死雪山之颠。如今你小子也想仅凭一张嘴赢走我所有的银子吗?”
他说的是三十年前,中原武林为了阻止鲜卑和西域结盟,于是昭告天下各帮各派共聚雪山之巅,推举武林盟主。西域诸教早就觊觎武林盟主之位,便联合各教高手共赴雪山,挑战中原门派英雄。众人在雪峰血战六天六夜,终是神剑孔寒山技高一筹,力压群雄,夺得盟主之位。他便以盟主身份逼迫西域诸教签下约定,三十年内不得踏入关内半步。西域高手们到此才知道上了中原门派的大当,却木已成舟,无可奈何。
李晴天朝那西域人摆摆手,笑道:“不妨一试。”
李信心领神会,上前两步,将一袋银子倒上赌桌。接着凑到李临天耳边道:“公子尽管放手和他赌,为咱们汉人出口恶气。至于打架交给我来对付就行。”
李晴天听后微微一笑,尚未开口,众人已按捺不住心情,纷纷喝彩起来。“李公子,给他点颜色瞧瞧。”“替我们汉人争口气吧……”
平日里这些人从来只把李晴天当作过街老鼠,一个个不仅看不起他,还在背后说三道四。此时却把他捧为汉人英雄,竟然让李晴天颇为受用,恨不得立刻打败眼前的西域人,听他们欢呼。
李信深知李晴天赌术精湛,远在他的剑术之上,但还是谨慎地盯住西域人的一举一动,以防他暗中使诈。他见那西域人把骰盅掂在手里,却听不见一丝骰子晃动的声响,心头不由得一紧,暗道:“此人的内力着实不俗,竟然能隔空浮物。”他自幼习武,且师从金城武学大师,功夫远在李晴天之上。西域人这点伎俩,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好在李晴天只是和他赌博,而非比武,不然的话只需一招李公子便要败下阵来。他又凑到李公子耳边道:“公子听出了他骰盅点数吗?”
李晴天面带微笑,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听不见骰子摇晃的声音,自然猜不出对方点球。这还是他头一回遇见摇骰子没声音的人。高手赌博靠的就是一双耳朵去听对方摇定的点数,而后比试大小。如今这西域人骰盅落入桌面,可他什么也没听到,腋下不禁渗出冷汗。
西域人缓缓说道:“我赌博从来不占人便宜,赌大还是赌小,全凭李公子来定。”
李晴天盯住骰盅,心想:“好强的气场,连比大比小的规矩都没定,就敢落定骰子。我虽然没听出你的点数,但总能跟你比比运气。”他把五颗骰子放进骰盅,举在半空左摇右晃,随即往桌面上一扣,说道:“本公子在阁下面前乃是晚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斗胆来定规矩……这一局咱们就比……大。”
话音一落,李晴天揭开骰盅,但见五颗骰子一字排开,朝天的皆是六个圆点。
李晴天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就他摇出的点数而言,怎么也不可能输给对方。然而当西域人把骰盅揭开,他的笑容瞬间僵住。那五颗骰子犹在转动,且速度很快,肉眼瞧去就像一堆六点,足有盅口一般大小。
李信说道:“这可不算数啊,你得赶紧让骰子停住了再算点球。”众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停不下来就不能算数。”
那西域人仰头大笑,说道:“汉人的嘴永远要比手上的剑厉害。罢了,罢了。”他忽然摊开手掌,覆手拍向那些仍然在转动的骰子。
众人见状跟着哈哈大笑:“一堆粉末,也就是没有点数。你们西域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怪不得我们汉人牙尖嘴利。”
旁人虽笑,李信却感到迷惑,西域人明明有机会与公子打成平手,为何主动选择投降认输呢?
李晴天也笑了,可是笑的很不自然。他看出来这西域人的赌技并不在自己之下,这一局只不过是侥幸赢下。但他张口闭口嘲讽汉人嘴上功夫,实际上是看不起中原武功。李晴天越想越气,怒上心头,大声叫道:“管事的,给他重新拿副骰子来,今天我就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管事的很快将一副新的赌具摆放到桌上,那西域人扔给管事一锭银子,接着又将一堆银子推向李临天,说道:“再来。”
李晴天笑道:“侥幸赢下一局,承让,承让。”
管事道:“二位爷,开第二局吧。”
李晴天收起笑脸,右手重重拍向桌面,五颗骰子立刻朝上飞向半空。他手指一屈一伸,连弹五次,五颗骰子瞬间连成一条线,宛若一柄短剑刺向那西域人。
西域人却面带冷笑,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扬,带起一阵疾风,那五颗骰子竟然掉转方向,回头击向李临天。且飞回的速度远比来时要快。
李晴天一怔,呆在原地不知避让。李信眼疾手快使出一招“引流入渠”,泄去那五颗骰子的力道,缓缓引落于桌面。巧合的是,五颗骰子围成一轮圆形,各个都是六点。他忐忑不安地问:“公子,这一局是不是接着比大呀?”
李晴天心有余悸,微微点头。他在赌桌上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棋逢对手,对方甚至于还高自己一筹。
西域人面不改色,指着李信道:“年轻人内力不错,远胜过他。”说完居然连自家骰盅看都不看,便又推过来一把银子。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明白他为何接二连三主动认输。难道他今日是来给李公子当散财童子的?
少时,二人又开始了第三局。
“这局我们换个玩法,改玩……十一点,如何?”李晴天问。
西域人说道:“全由李公子做主。”
所谓的十一点就是赌客可以选择自行选择骰子数量,愿摇几颗便摇几颗,总点数十一点为最大。超过十一点则直接判负。如果大家都超出点数,那么谁的总点数最小谁就是最终赢家。十一点赌的不仅仅是赌技更是赌客们的心计。
赌坊管事向西域人解释完规则,又补充了一句,“二位的骰子只能在暗盒内,各自只能看自己点数,若是有偷奸耍滑举动,立刻判负。”说罢吩咐伙计取来两个精美暗盒,摆在他的正前方。这木盒方方正正,四角镶嵌银边,上方开口,方便投入骰子。
李晴天捻起五颗骰子,一并握在手里。他与李信对视一眼,忽然往木匣里送入一颗骰子,余下四颗握在手里并不着急。
李信探头看了一眼,悄声说道:“公子,只有一点。”
西域人冷笑,拿来五颗骰子,往那木匣随手一扔,讥笑道:“李公子,一次只扔一颗,未免也太谨慎了吧?”
李晴天轻浅一笑,并不回话。
赌坊管事问:“二位有人封盒吗?”
李晴天又取出两颗骰子,正打算一并扔进盒中,却见西域人抢先抓起五颗骰子,随即右手一扬,暗盒里又添入五颗。
李晴天眉头微皱,拿骰子的手悬停在半空,心想:“这家伙到底是狂妄还是愚蠢?当真不怕超了点数?”
管事见他犹疑不决,催问道:“李公子,封不封盒呀?”
李晴天原本肯定要添加一颗骰子,可是被西域人一番操作搅扰到心绪,于是生气说道:“你瞎了还是傻了?没看见我才扔一颗,就问我封不封盒。”手指一弹,两颗骰子射进了暗盒。
管事心里不快,但也不敢当面发作。
岂料西域人毫不犹豫地又往暗盒里扔出一颗骰子,冷冷地道:“封盒。”
他一共往暗盒里投入十一颗骰子,除非每一颗都是一点,才能保证总点数十一点。此举当真惊呆了李晴天和李信。
“嘿嘿,他铁定要输。”众人嘿嘿冷笑。
李晴天却犹豫了。骰子捏在两指间,久久不能决断。倘若换做平时,他铁定会先看点数再拿定下一步主意。可是眼前西域人做法实在古怪,接连往暗盒送入十一颗骰子,却从头到尾不看暗盒一眼,好像不在乎输赢,又好像稳操胜算。他的心七上八下,着实不踏实。心想:“都说西域人性格直爽,没想到他颇有心机。”
“公子,在想什么呢?”李信凑到他耳边,悄声问到。李晴天轻声问他:“你说他是不是真有本事,想得几点便得几点?”李信小声答道:“依我看,确有这本领。不过奇怪的是,我全程紧盯着他,并没有瞧见他施展内力。”李晴天没再开口,暗道:“他究竟想要怎样?”
那西域人不等李临天决断,突然大手一拍,怒道:“管事的,把我的暗盒打开。”
霎时间,无数双眼睛齐齐涌向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暗盒,等到暗盒打开,顿时欢呼雀跃:“十二点,爆点啦,啊哈哈哈哈。”人人乐见西域来客输个底朝天,“汉人又赢了胡人咯。”
李晴天缓缓收下男人推过来的银子,喃喃自语:“不过超了一点。”
赢了赌局,李晴天反倒越发不踏实。他完全看不透男人的心思,明明是个赌技了得之人,为什么会把把输给自己。他即便输光钱财,脸上也看不见一丝愁容。
李信同样不解,“不可能呀,为什么感受不到他一丝内力?之前两局他分明一直在暗施内力,缘何到了十一点赌局,会如此随意呢?”
沉吟片刻,李晴天也懒得多想,反正那西域人已经输得精光,再不能兴风起浪。他虽然对西域胡人不存在偏见,但在众人的喝采声下,他还是觉得干了一件民族大事。他吩咐李信把银子分成两份,少的那份悉数赏给大家。众赌客纷纷鼓掌,连声呼喝:“李公子威武”“李公子帅气”。这还是头一回有除了李信之外的人如此赞美李晴天,他十分受用。
又有人冲那西域人辱没道:“快滚回去吧,叫你的大王别再来残害我们中原百姓。”
李晴天倒不像旁人那样落井下石,扔给男人五十两银子,笑着说道:“孤烟城里不分胡汉。拿上银子好好去月下花楼享受快乐吧。”
西域人却不领情,冷笑道:“李公子想见好就收?”
“嗯?”李临天不解,说道:“我看你身无分文,习武之人难不成连刀都不打算要了?我丑话可要说在前头,兵器啊,衣裳啊,我是不会要的。”
话音未落,男人便口气阴冷地说:“我不是还有一条命么?”
他的话顿时激起惊涛骇浪,众人无不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