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焚心入骨
夜雨未歇,长宁镇的晨色湿冷而沉重。
沈怀安站在茶铺门口,望着远方渐亮的天际,眼中没有半分晨曦该有的希望,只有深不见底的沉默。他手中的竹扫早已断裂,却依旧缓慢地扫着潮湿的石阶,彷佛那断裂的扫帚,是他与这世道唯一尚有的联系。
昨夜那名少年……他的血还留在地上,未曾擦净。
沈怀安忽然抬手,指尖轻轻一弹,一缕极细的剑气倏地飞出,在地面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剑气无声,却锐利至极,连积水都断成两半。
这不是他该有的实力。
至少,长宁镇没有人知道,这名茶铺掌柜曾经走过剑修之道的最险峻处——那是过去的事了,血与火铺成的「破魂关」,早已焚烧他一切的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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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是剑修?」
清晨,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那是一名身穿青纱、容貌清冷的女子,站在茶铺前,目光沉静地打量着沈怀安,眼中并无惊异,彷佛已知一切。
「你是谁?」沈怀安不动声色。
「岭西观·月殊。」女子自报来历,语气平淡如水。
沈怀安神色微变,却没多言。他当然知道「岭西观」,那是名列东域修道十二宗的势力之一,以灵识观想为道,与剑修路径殊异,却同样凌厉。月殊既敢单人来此,必非泛泛之辈。
「你来作甚?」
「那少年,唤作陈骊,乃我岭西观外门弟子,两日前出观历练,被人追杀至此。」她语声不疾不徐,「而你出手救了他。」
沈怀安沉默。他没说那一剑是出于本能,亦或只因那少年临死前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太熟悉,像他多年前跪在师门之外,浑身鲜血仍不愿低头的模样。
「他说你,是剑修。」月殊缓缓道。
「那又如何?」
「我欲邀你,再入修道。」她直视他,眼中如月般寒光闪动,「东域将乱,我岭西观将选同盟。你若真是那人——沈怀安·浮屠剑下的最后传人,便无法置身事外。」
「浮屠剑……」沈怀安喃喃,声音如灰烬。
浮屠,是他师尊之号,亦是他剑名之始。而那一剑,曾斩裂过帝国大将军的战旗,曾救万人于血战之中,却也毁灭了整座剑宗。
他活下来了,只因那一夜,他选择了背剑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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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殊离去时,只留下一封信,与一枚青玉符。
信中写着:「东域将有劫火初燃,若你心中尚存一线剑意,便于七日内携符至岭西观,否则焚之便罢。」
沈怀安望着那枚青玉,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像寒夜中的风,摧枯拉朽。
他转身回铺,取出了一口极旧的木匣,匣上灰尘覆盖,一层层像是年岁压下的沈疴。
他缓缓打开,里头是一柄断剑,残锋尚在,锐气未消。
那剑曾有名,叫【生死浮沉】。
他曾以此剑,立于万军前。
他也曾以此剑,亲手断绝了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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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之时,沈怀安独坐茶铺后院,将那柄断剑置于膝前,缓缓闭上眼,体内那已近枯竭的灵脉,竟在某一瞬间微微震动。
这些年来,他封住灵脉、弃剑修途,只为求个清静。但如今……再静,也逃不过东域将乱的命运。
忽然,他心口一痛,一缕剑意自心脉之中迸出,横扫四肢百骸。
他喷出一口黑血,脸色瞬间苍白。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却冷冽如初雪。
这是一种焚心之剑。
——修剑者,需剑心明彻,不能畏死,不能背义。
这是他当年踏入【剑修五境】第一境——引剑境时的誓言。
而如今,他早已堕落于五境之外,被视为废人,断脉断志。
但就在那剑意冲破经脉的一瞬,他的气息悄然回转,身体竟开始慢慢与剑意融合。
他明白了,这是「焚心入骨」的反噬期。当年他封印剑脉,将心中剑道一并压下,如今破封,当受反噬,若能撑过,将可重回修道,甚至直踏第二境——斩念境。
剑修五境:
1. 引剑境——感剑入体,以气驭剑。
2. 斩念境——断凡念,斩心魔。
3. 御锋境——人剑合一,一念万锋。
4. 化剑境——以身化剑,万剑归宗。
5. 无剑境——无剑而胜,意成天道。
这只是剑修之一脉,此外尚有体修五重、丹修三门、灵观四式……天下道法无数,不过此心一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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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破晓时,沈怀安重新站在茶铺门前。
他再一次握住了剑,即使它已断,但那剑意已燃。
七日之后,岭西观将迎来一名重归之人。
一剑入世,浮生再起。
——第二章·焚心入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