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天才!
“将煤油灯重新系在腰间,我抬起右脚,试探性地踏上这以腐锈钢筋为龙骨,用冻结冰凌铺砌而成,横穿巨人胸膛的危险桥梁。
落脚,桥面轻微下弯,铁与冰受力发出窸窣之音,猪皮靴底反馈给我一种仿佛立足于儿童乐园蹦床的软弹脚触。
调匀呼吸,不再任由思维漫步进「坍塌」「失足」「摔成渣」的惊险的死胡同,可就在我刚刚抬起左脚的时候,谷底突兀响起的碰撞声,让动作在空中悬停。
咚——
咚——
咚——
(回荡,延长音。)
低头,眼睛浸入泛起涟漪的温泉,富含矿物的浅褐色水体如同沸煮的开水一般嘟嘟冒泡,即便是身处高耸悬崖边,与之相距甚远的我,亦能清晰地感受到温度的攀升。
【对了,那里还有喷泉。】
伴随忽而在耳畔响起的,舵手略带兴奋语调的言语,泡沫消失,水面涟漪不再,于一瞬,烧水壶爆发尖叫,随之升腾直达穹顶的冲天水柱。
冷意消融,我沐浴在这带有淡淡咸湿气息的骤雨里,往下按了按帽子,以免它被抬升的暖流吹飞。
经过各种复杂气流的对冲,以及一堆我现在也不可能给你解释个所以然的原理,无形之手出现,于穹顶之上的管风琴,再度按下威严的琴键。
清晰,震撼,难以言述,圣乐降临尘世,可我的注意力却未能被这法则至极的威力所分散,视线依旧沉在位于谷底的,陷入宣泄过后的虚脱情绪的温泉。
因为,撞击仍在继续。
咚——
咚——
咚——
碰!
随着最后的,夹杂冰凌破碎声的结实闷响,谷底东南向,由建筑残骸垒砌成的小塔轰然倒塌,断成数段的冰钟乳从中飞出。
翻腾,落地,它们相继坠入水中沉浮,直至于温热中慢慢消融掉冰身上沾染着的血色。
烟幕漫散,脚步响起,在这依托蛮力开拓的生路的阴影中走出一只殇痛野兽。
额头坚硬不再,皮肉开绽,肿胀鼻子内的骨头折断外翻,显露粉嫩的参差骨茬,脓血与髓往鼻腔里倒灌。
这使得豺狼时不时需要甩上几下它的猪脑袋,免得自己在感染或者是其他病症要了自己的猪命之前,被憋死抢了先机。
嗯,这对我来说应该是件不错的事,因为我清楚,它再也闻不见了。
咕噜,咕噜......
将脑袋没进水面,豺狼贪婪地灌溉着自己冒烟的喉咙,直至紧贴肋骨的干瘪肚子变回滚圆的模样。
抽离,盘旋,它甩了甩身上的水渍,然后昂起头,望向了我,不,继续往上,穹顶,圣音所在。
它跳上巨人的脚,随后,攀爬。
不再犹豫,左脚落地,我踏足冰桥,前行。
——
摇曳,晃动,就像挂在树梢上的叶子,经历暴雨夜。
且更为糟糕的是,因由室温的升高,冰桥已经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焦躁的水滴们等不及回归温泉的怀抱,然后搭乘喷泉,享受又一次的升空之旅。
呼。
擦了擦额际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珠的冷湿,在豺狼差不多攀爬到膝盖位置的同时,我到达了巨人空洞的胸腔,站在一团由缠绕钢筋与石膏簇成的平台进行短暂的休整。
垂落的胶皮缆线,黄铜齿轮,管道,压力泵,投影仪,左侧的数排红色座椅,还有右侧墙上悬挂着的随风起伏,破了好几个洞的白色幕布。
呵,在这巨人的身体里,居然藏着一处小型的电影院,不得不说,镇长是有些天才的想法在身上的,也也不知这里都有什么有趣的录像带,提供什么消遣的零食。
爆米花,烤鱼,姜汁啤酒,谢谢。
随手拍了下投影仪的四方脑袋,底座螺栓脱落的它,像陀螺一样吱悠悠地转个不停。
抓挠声钻进耳朵,下方的豺狼并未因我的懈怠而放弃努力,无奈,我也只得继续。
穿胸而过,在头顶阴影消退的一刻,又是一道水柱在我左侧升起,化作骤雨。
该死。
身上冷热交织,不知第几回变成落汤鸡的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聚焦视线顺延右臂向前,这让我收货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好消息是,右臂的损坏程度并不严重,只有零散的几处塌陷空洞排布。
坏消息是,由于接连的升温,补齐空缺的冰桥已经全部消融,无法落脚,跳过去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先不要着急,厨师小姐,因为更坏的消息还在后面。
距离缩进,没了头颅的遮挡,目及最远,我终于看清了巨人右手里紧握的物件,也由此消解了心中那个不大不小的疑惑。
泡澡,喷泉,或许还有什么有趣的表演或者是配套节目,不过我们都知道,这里最最出名,最最重要的还是那出绞刑。
由于某些大概只有当事人才清楚的原因,舵手对于那场盛大绞刑的描述并未提及细节,只是一嘴带过。
所以,问题来了,绞刑架在哪?
嗯,哈哈,你猜的没错,在这,在这该死的巨人的右手里紧紧的攥着。
高耸,醒目,视线聚焦之地。
天才,呵,镇长可他妈真是个天才!
铰链,轮轴,升降台,全金属结构,还在上面描绘了花纹,甚至还贴了他妈的金边!
即便其中的大部已经变得斑驳脱落,但在穹顶极光的照射下仍就璀璨夺目,发散着十字光辉。
哈,艺术品。
天才!
不过他显然没有考虑过,多年之后,某个要过桥的家伙的感受。
因为巨人右手的握持状态,它距离到达冰壁处平行的隧道还有一段相当的差距,所以我只能在抵达拳头后,再去攀爬绞刑架,通过横梁弥补最后的路途。
只是......
看着在凌风中的快转成磨坊风车的绞刑架,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下方,勤奋的豺狼已至腰部。
好吧....好吧.....
——
助跑,跳跃,身体于一瞬腾空,跨过缺口。
咚!
落地,猪皮鞋底触及薄冰打滑,身体不觉后仰,直至几番扭转才得以控制。
撇了眼随风打旋,飞走了的毡帽,我将视线挪回向前。
还有三个。
没办法,继续。
吸气,助跑,跳....
忽而,锋芒刺背,脑袋下意识地调转,猩红填满眼眶。
你好啊,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