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邀约
范诗婷怔怔地看着许平，看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终于，她有些犹豫地将对方递来的烤肠举到嘴边，在其上轻咬一口。
香味伴随充满弹性的淀粉肉质和表皮上的油水一同送入口内。
好香。
她抿着嘴细细咀嚼，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路边摊了。
曾经脆弱的肠胃经过多年的养护，已经不再容易胃疼。而她也早已习惯了这清汤白水的生活。
她本想着扫码付款，但立刻被许平拦了下来。
眼前已经三十岁的中年男人有些结巴，有些手忙脚乱地表示这是自己请她的。
看着对方脸上与年龄不符的腼腆与急迫，范诗婷终于收回了手机。
“谢了。”
她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过身的同时，嘴角悄悄勾勒起弧度。
“米米！”
还没走出两步，许平的喊声从后方响起。
这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有些紧张地跟了上来。
“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这边人少，我送送你。”
他的声音很小，仿佛怕惊吓到身前的女孩。
其实在2023年，江回市的路面上早已布满了监控探头。城市的治安比起十年前好了不止一点。
扎着高马尾的背影没有回应，但脚步悄悄地放慢了半拍。
许平就这么落后半个身位，亦步亦趋地跟着。
空气有些安静，只有晚风拂过行道树的叶子发出的唦唦声响，和两人逐渐重叠的脚步声。
悠长静谧的小路很快走到了尽头。
看着前方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范诗婷终于回过头来：
“到这里就好了。”
她租住的地方就在马路对面的小区。
自从和许平分手后，她便租到了距离公司不远的这里。
由于大环境的影响，今年的房租比起往年倒是便宜了些许。因此她不知道，也完全没想过，许平居然会被房东赶出那个他们租住了多年的小窝，如今和周光岳居住在一起。
其实许平这些天也在网上浏览过租房的信息，毕竟住在周光岳家不是长久之计。这一家人本就不容易，他实在不太好意思一直给人家添麻烦。
但当看到附近的房租价格时，他傻眼了。
在他的记忆中，小几百块钱就能租到一套不错的套房。看着手机屏幕上普遍的一到两千的价格，和压根配不上价格的狭窄的隔断单间，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在外租房的想法。
听着范诗婷的告别，许平张了张嘴，语气有些结巴：
“那，你注意安全。到家……到家能和我说一声吗？”
他不确信自己的要求会不会越界。
此时站在身前的，已经不是他的女友。范诗婷没有义务，更没有必要向他汇报。
看着眼里满含担忧和紧张的男人，范诗婷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她已经记不得，许平多久没这样关心过自己了。
“嗯。”
俏丽的脸上努力作出一个微笑，然后匆匆转过身去。
许平就这么站在十字路口，目光定定地看着范诗婷的背影远去，直到她消失在街面上往来如织的人流中。
……
阳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在周光岳卧室的大床上洒下一条明亮的光斑。
床头柜上，黑色的全面屏手机屏幕亮起，伴着铃声震动起来。
许平揉着睡得迷糊的双眼清醒过来，一只手朝床头柜上摸去。
昨夜他和周光岳收摊时已经是凌晨了。
由于位置偏僻，两人的收成并不好。只有寥寥几单生意，甚至连成本都没有收回。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年代的城管文明、宽容了许多。并没有刻意过来驱逐他们，更没有打砸抢等一系列恶行。
今天是轮休的日子，许平本想着多睡会儿。
但当他将手机拿到眼前，看到屏幕上弹出的微信消息，立刻睡意全无，整个人精神一震，一骨碌爬起身来。
【今天有空么，一起吃个晚饭吧。】
许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着微信聊天框内的文字和顶部范诗婷的名字。
昨晚范诗婷告知自己到家后，便不再说话。而他忙于和周光岳摆摊，也只是简单回应了一句，没有更多的交流。
怀揣着巨大的惊喜，许平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按动起来。
他很想顺应时代的步伐，想阿岳和自己聊天时那样，发些令人捧腹的表情包，或是说两句俏皮话。可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使用方式。
输入框里的文字按了又删，删了又按，最终只发出一个字：
【好。】
然后，聊天界面沉寂下来。
许平又等了片刻，见范诗婷不再回复，这才从床上下来，将手机揣进裤兜。
……
当夕阳缓缓从江回市的高楼间隙里落幕时，范诗婷已经坐在老北京火锅店的包厢内。
这家店坐落在她和许平母校旁的小镇上，已经开了有些年头。
曾经崭新的招牌已经变得老旧、掉漆；雪白的墙面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油烟的痕迹。
店老板一直没换，可由于这两年的天灾，生意比起前些年冷清了许多。周边许多原本就不温不火的店铺，更是已经打出了转让招租的告示。
在大学时，每当她和许平散步路过店外，看着络绎不绝的客人时，就想着有机会就来这家火锅店吃顿饭。
可却总是不凑巧，或是手头不宽裕，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提及。
没想到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明天就是端午，后天则是自己的生日。
父母给她来了电话，但她并不想回老家。
她对于老家和二老的如今的印象，只剩下不断催婚的聒噪，和命令她立刻离开许平这个前途灰暗家伙的强迫语气。
现在，她真的离开了许平，离开了这段历时十年的感情。
可她却并不如想象中开心，心里的某个位置，莫名地有种落空的感觉。
正看着火锅上氤氲的热气回忆往昔，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尴尬笑声在包厢外响起：
“不好意思啊，我不取单，我是来吃饭的。”
接着，包厢门被推开，一道穿着蓝色外卖服，戴着头盔的的身影探头探脑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范诗婷扬起眉毛，满脸困惑地看着这个外卖员从门外进来，走到她面前。然后摘下头盔，露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她完全怔住了，就如同看到了魔术现场一般。
“你不是摆摊……怎么……”
看着许平淌着汗水的脸，和脸上残留的尴尬笑容，她忽然停住，没有继续问下去。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变了。
摆摊、送外卖……他似乎真的开始积极生活；而不是如以前一般眼高手低，每天窝在出租屋里怨天尤人，莫名发火。
范诗婷秀丽的眉毛舒展开，露出些许欣慰的神色。
她拉着许平在自己身旁坐下，已经不再粉嫩，因长期操持家务而长满了茧子的手伸了出来：
“手机给我。”
语气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就如同两人还是情侣时那般。
当许平不明所以地将手机递来后，她立刻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从微信给许平转了一笔转款。然后熟练地解锁对方的手机，将账款接收，转入银行卡。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她早已做好了打算。
范诗婷清楚，当初若不是为了和自己结婚，许平恐怕也不会买到这栋烂尾楼。甚至为了这事，他的父亲还……
即便如今两人已经分手，她也不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管。
考虑到许平一直以来的固执和好面子，她选择把对方约出来，而没有直接给对方转账。
将手机递还给目瞪口呆的许平，范诗婷轻巧一笑，如同春阳融化了冰雪：
“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