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亡灵术士的眼泪（七）
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再次显露无疑，女孩儿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剑刃，踉踉跄跄后退着“砰”的一声撞在城堡外墙，蹭着墙砖缓缓滑坐到地上。
没了她的指令，周围数十具亡灵骷髅静如雕塑。
“噹啷”
邹冕把剑扔在一边，走到女孩儿身前蹲下来。
后者嘴角挂着血迹，朝他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这是邹冕第一次见她笑。
接着，她侧了侧身，艰难地从背后取出两样东西，双手递过去。
邹冕疑惑接住，发现是一本巴掌厚的书籍，以及一枚晶莹剔透的宝石手镯。
书上的字看不懂，手镯也不知道干嘛用的，他正打算掏手机扫一扫，女孩儿忽然扒住他臂弯，话音虚浮：
“拜托你了，结束这一切吧……”
听她这么说，邹冕有点懵圈。
这不已经结束了吗？
正迷惑时，细弱游丝的话音再次传来：
“其实我更喜欢……好看的魔法来着……”
着实没太明白她意思，只见她抬头望向满天星月，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化作悲伤，从压抑的抽泣到发泄式的恸哭，哭得正如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情绪…
很快，撕心的声泪渐渐敛没，彻底归于沉寂的下一秒，四周聚集的亡灵顷刻散作满地枯骨。
长长一声喟叹，邹冕扶膝起身。
对于这小姑娘，唏嘘是真的，同情谈不上。
从小缺乏亲情从而渴望父爱可以理解，但搞到这步田地又是何必呢？
到头来，家破人亡、害人害己。
亡灵魔法，那是你一个十几岁小姑娘能碰的吗？
不管是不是因为药剂出问题才走到这一步，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应该立即停手。
将错就错，结果就是成为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
邹冕猛地一愣。
等等。
系统提示呢？
他掏出手机打开副本任务，眉头几乎拧成麻花：
两条支线，一条没完成！
于是视线又转回女孩儿身上！
不是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想起女孩儿刚刚交给他的两样物品，再次举起手机：
【启世药典】
【万国历著名的流浪药剂师南星所撰写的一部魔法药剂书籍，只不过这其中似乎有些问题，或许可以注入一些魔力试试看】
这是实验笔记里提到的那本药剂典籍。
暂且把它收起来，继续察看另一样物品：
【桃玉手镯】
【一枚普普通通的手镯，是父亲送给女儿唯一的一件礼物，承载着她全部的期盼，也被她用作亡灵契约的灵媒】
【灵媒：在不同的术式体系下拥有不同的含义，于亡灵魔法而言，它又被称作寄灵物，是亡灵契约签订时储存灵魂的媒介】
【本身具备魔法属性的物品不能作为灵媒】
【亡灵契约一旦签订，献出灵魂的一方为从者，持有灵媒的一方为主者】
【从者无法靠近灵媒，也不能远离】
【由于灵魂尚存，从者起步便是亡灵中的高阶单位——巫妖】
【灵媒灭，从者亡；灵媒在，从者永生】
……
看完手镯的介绍，这大半天来经历的一切所见所闻重新梳理排布，随着思路一点点搬运到另一条轨道上，邹冕神色也越来越冷。
很快，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大步流星朝城堡最后一栋建筑走去。
作为三座建筑里最低的一座，这个地方按层数算大概有三层，从外部看则像一座教堂，正门位于西北侧，同样雕饰精美、高大恢弘。
“轰隆！”
然而，一声巨大的轰鸣里，这扇门直接被一脚踹开，饱经岁月侵蚀的合页当即崩开好几个，整座大门摇摇欲坠。
建筑内部有点像剧院，偌大的主厅，成排的座椅，周围四面墙上围着一圈阁楼。
与之前两栋建筑到处黑灯瞎火、全靠月光…或者夜明珠的情况不同，眼前的大厅里点着许多蜡烛。
烛光摇曳间，隐约可见中间一排座位上坐着一个人，手里还端着一只高脚杯悠来晃去。
“年轻人，你打扰我欣赏戏剧了。”
厚重的嗓音在主厅回荡，邹冕从门口走进来，目光扫过整座昏暗空寂的剧院，不由一笑：“以后喝酒的时候，记得吃点菜。”
对方自然是不懂梗的，换了个姿势接着说：“又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打算带你出去吧？怎么，你们走散了？”
邹冕深吸口气：“她原本只是想让我拿到地图后自己离开。”
“哼，以为这样就能不被发现、就可以不受鞭刑了？我的侍卫长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的。”
某只握着剑柄的手用力攥紧；“你的侍卫长已经寄了。”
“哦，那我就再提拔一个。”
面对这番不屑一顾的态度，邹冕一下下点着头，挤出一个假笑：“你真的不知道你女儿为什么放走被抓的人吗？”
男人摊了摊手，空荡荡的高脚杯被随手丢在座椅上：“她性子从小就软弱。”
“软弱？”邹冕再笑，扶着后排椅背身子前倾，沉声道：
“她放走被抓的人，其一是为了赎罪，其二就是为了保护你！
“你因为这个对她用刑，她不得已只能让人拿地图自己找出路，结果今儿碰上我这么个挂逼，可怜她到最后还想让我赶紧走，甚至不惜跟我拼个同归于尽也不想你被发现。
“你管这叫软弱？
“那你是什么？见不得太阳的孤魂野鬼吗？”
并不激烈的陈述似乎讲到了对方痛处，尤其是最后一句，男人“腾”的一下站起转身，灰白干瘪的面颊上，空洞的瞳孔泛着幽幽蓝光：
“我是海蚀郡的领主！历代皇室授勋的香伦家族继承人！是整个南部行省人人敬仰的……”
“唯独不是一个父亲。”邹冕轻飘飘打断对方。
领主一时愣住。
“也是，自己的亲女儿费尽心力研制药剂，当爹的只想着病好了去找他的领民。”
听见这话，领主理直气壮：“家事为小，国事为大，你连……”
“放屁！你只是贪恋手里的权力！痴迷你曾经的地位！”邹冕再次毫不留情出言打断。
“你……你知道什么……想当初……”
领主一肚子家国大义的慷慨陈词回回来不及出口：
“好，你生前的是非对错我不评价，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你这座城堡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话题翻篇至此处，领主默然片刻，笑着说：
“对，没错，是我！
“当时我快要死了，我用尽办法、甚至跪下求她，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为了能让我今后一直陪着她，再给她点时间，她一定可以做到！
“开什么玩笑？这跟我想的可不一样，事到如今她怎么还不明白呢？
“我要的已经不是把病治好了，我要的是永生！
“于是那天晚上，我偷喝了她的药剂，然后逼她修习亡灵魔法，不用太多，学会怎么签亡灵契约就行。
“她不想眼睁睁看着我变成一堆烂骨头，就只能照做。
“至于城堡里那些骷髅架子，自然都是我实力进阶的一部分，这就是巫妖的晋升方式，你不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