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顺眼
周六的清晨,周初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手伸到床头摸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六点五十分,已经在家自我封闭了三天,也关了闹钟,可意识每天还是在临近七点时和这个现实世界连接,他把手机放回床头柜,想像大部分年轻人一样睡个时髦的懒觉,可闭上眼,像火星子一样飘到眼前的却是昨晚在网络上刷到关于自己的消息:
“十九岁女孩跳楼原因大起底……”
“网红医生周初言究竟隐瞒了什么……”
“他究竟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
“女孩如何在就医的时候做好自我保护……”
……
他又忍不住从床头摸到手机,打开自己的自媒体账号,点开999+的评论,一行行不堪入目的字眼蹿入眼帘:
“看着人模人样原来是禽兽。”
“这种人怎么不死。”
“一看他的眼睛就很猥琐好吗。”
“一条生命啊,他该为女孩偿命。”
“五马分尸……”
……
周初言的心再次咚咚跳起来,诈尸似的从床上坐起,然后穿上拖鞋在几间屋来回走,不止自媒体账号,连他个人微信,也有不少人发信息辱骂他,他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凛然说道:“……我是周初言,我什么也没做……”看着镜头里义愤填膺的嘴脸,他才发现自己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不是他一个三十八岁人该有的样子,他把手机关掉,扔到一边,心里涌出一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黄河绝于顶而面不惊。”并当咒语默念,但思绪还是如千层浪在脑海席卷……
站在阳台,眺望着远处,阳光明媚的不像样,他不由的想起科室同事,想起自己的诊室,忽然他看到楼下一个几分熟悉的身影,正搬着个大纸箱,走几步插上腰歇一会儿然后继续向前,仔细一看正是昨天为自己解围的女人,于是手放在嘴边收拢着声音,朝下喊:“需要帮忙吗?”
女人抬起头,手放在额头挡着阳光,也辨认的看了他一会儿说:“好啊。”
收到指令,他去卫生间,手沾着冷水理了理头发,没换衣服,踩着拖鞋就出门了,女人见到他,手插腰说:“驿站还有不少大件等着搬,搬完请你吃饭。”
周初言虽然看起来几分文弱,但平时很注意养生和锻炼,一是为了健康,二是让自己有体能撑住一连几天的大手术,所以并不是副虚架子,他帮女人搬着箱子,跟着到了其租住的房子,这是套两居隔成两套一居室中其中朝西的一套,目测大概四十平,采光并不好,但飘窗很大,视野还算开阔,家电也比较齐全,算是北漂租房族里体面的。
“你叫……秦……”周初言略显尴尬,他记得女人明确的告诉过他叫什么。
“猜你就没记住,秦朵,秦始皇的秦,花朵的朵。”
从秦朵在箱子里拿出的一些行李和书籍,能看出她很在意精神世界,几乎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实用居多,只是突然她从箱子掏出了一只棕色小熊,眼里闪出了淡淡的哀伤。
“这是我儿子小时候最喜欢的娃娃,四五岁的时候成天搂着睡觉,根本夺不下来,现在大了……”
周初言看着她眼里虽然有些哀伤,但脸上却有着一种为人母的温暖,秦朵感叹了一句:“我的青春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
周初言或许猜到了什么,但不想开口证实,他脑袋还一箩筐乱七八糟的事,没心情打听别人的事。
两人继续去驿站搬行李,刚到小区门口,周初言突然被何紫蓝拦住,何紫蓝是附近开花店的女孩,25岁,曾是他的患者,她永远都打扮的明媚艳丽,像她店里的那些花一样,不需要审美,乍一眼看都是好看的。
“初言哥,给你发微信你没看到吗?”紫蓝在他面前停下,顺便打量了一眼秦朵,而秦朵却把视线挪开看向别处。
“我就歇几天。”周初言努努嘴,想故作轻松,却忽然局促不安,紫蓝应该也看到网上关于他的舆论了吧。
“初言哥……”紫蓝非常郑重其事的盯着他说:“你的事我这几天研究了个遍,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相信你会干出那种事,网上的人就是为了博眼球混肴视听乱带节奏,我看那女孩爸妈就是想讹钱。”
周初言从她神情能感觉出她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可她的话只能让他因为被信任暂时心里好受些,解决不了外在的任何问题。
“我还好,暂时歇几天,风波过了,大家就忘了,倒是你紫蓝……”
“好啦,你就别总对我啰嗦了。”
紫蓝不耐烦的打断他要嘱咐的话,他也觉得此时当着外人面说她的私事不好,于是看了一眼秦朵,打算给她介绍紫蓝,发现她挂着脸,似乎不怎么想认识,也就作罢,告别紫蓝后,他们继续去驿站拿大件包裹。
在途中,秦朵漫不经心的问:“她叫你哥,你们亲戚啊?”
“不是,只是个称呼。”
“看你们挺熟的。”
周初言没再说话,他不能说他和紫蓝的认识经过,这有关别人隐私,但秦朵却冷不丁的说:“长得这么扎眼的姑娘,做什么不好,怎么做人小三。”
周初言略微有点尴尬,紫蓝是小三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但突然从别人嘴里听到,心里还是有些不适,他装作一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样子,继续搬着东西往前走。
秦朵继续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冒犯,但我就是忍不住,如果世上少些这种女人,很多家庭也不至于散。”她突然走快了几步,周初言看着她有几分坚毅的背影,大概猜到她经历了什么,为何来北漂。
搬完东西,秦朵一边整理一边自顾自的说:“我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学导演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导演,可还没毕业就怀孕了,然后顺理成章的成婚,相夫教子,刚开始不甘心啊,后来我老公发展的越来越好,确实提供给了我殷实的物质基础,我也想给孩子带来一个有母亲陪伴的童年,所以在家一呆八年,逐渐的对曾经的梦想丧失激情,也想着只要家庭幸福也是一种人生的成功,直到……”秦朵像似难以启齿,顿了几秒说:“反正就是那种电视上常上演的狗血剧情,我发现我老公出轨了,直到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竟然把未来寄托到这样一个人身上。”
周初言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他和李清清约的是十二点在商场见,看还有时间,就继续听她倾诉,但秦朵似乎从他看时间的举动多想了,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中午想吃什么?我请。”
周初言连忙说约了人,让她不要见外。
秦朵像似有些难为情的解释:“我是昨天看到一男人和你那朋友在马路上吵,骂你朋友是小三,才对你说你朋友不好的话,其实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经历不幸后内心丑陋或心灵扭曲的女人。”
周初言顿了顿,察觉到她的敏感,于是认真且真诚的说:“你昨天说你相信我不是网上舆论传的那样,是因为直觉,那么我也告诉你,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在家里的这八年,虽然你职业是空白,但不代表人生是空白,其实家庭主妇是最直观参与社会的人,我相信这些经历会成为你追求梦想的加法。”
秦朵微微一笑,似掩饰着一丝激动和感激,但嘴上却云淡风轻的说了声:“谢谢。”随后也认真的对他说:“我昨天还真看了一下你的自媒体账号,一百万粉丝,已经有些影响力了,这件事就怕会成为你的烙印,沉默有的时候不是金,或许也是一种默认,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为自己发声,或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舆论风向不变,你的职业发展也会受到阻碍,。”
秦朵一语道破他如今的处境,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和时间耗下去,头顶的乌云迟早散去,想起中午和李清清的第一次约会,还有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瞬间觉得自己可耻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