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松与铁锈（3）
强子对撞机的轰鸣声突然停滞，我唇间的血腥味变成了松节油气息。沈清砚的虎牙还嵌在锁骨处，可眼前分明是哥哥的画室——2003年的阳光穿透银杏叶，在未完成的肖像画上投下光斑。
“晓晓。”
沾着钴蓝颜料的指尖抚上我嘴唇，哥哥的白大褂上有洗不掉的迦南香。他腕间的绷带渗着金粉，与沈清砚的伤痕位置完全重合。画架上蒙着白布，隐约透出人形轮廓的曲线，像具等待解剖的躯体。
“这是记忆迷宫。”沈清砚的声音从画布后传来，“每次接吻都会随机跌进时空碎片。”他的手掌穿透我的胸腔，握住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你猜这次会看见什么？”
颜料盘突然倾倒，群青与赭石在亚麻地板上汇成血泊。我踉跄着抓住画架，白布滑落的瞬间呼吸停滞——画中人穿着护士服，锁骨处缀着银杏吊坠，眼角却淌下鲜红的泪。
“这是你第一次循环时的样子。”哥哥的画笔点在画中人的左胸，“在这里...”冰凉的笔尖刺破布料，“我埋了颗时控炸弹。”
警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听见两种心跳在胸腔共振。沈清砚的怀表链条缠住脚踝，将我的手腕拽向画布。指尖触碰油彩的刹那，2003年的实验室在眼前重组。
穿着防护服的“哥哥们”在环形走廊穿梭，每个人胸口都别着带编号的银杏徽章。透过观察窗，我看见无数个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吊坠被接入闪烁着电弧的仪器。
“时空琥珀计划的真正目的，是让你成为锚点。”沈清砚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他扯开防护服，心口处嵌着与我同源的吊坠碎片，“二十三年前他们就发现，你的量子态能稳定时空裂缝。”
手术刀突然出现在掌心，刀柄浮现出哥哥的指纹。我刺向最近的观察窗，玻璃裂纹中渗出2003年的雨水。无数记忆碎片倾泻而下：
七岁生日他教我解的黎曼猜想，十四岁火灾夜他覆在我身上的体温，二十岁葬礼那天棺木里消失的怀表...最后一块碎片里，沈清砚跪在暴雨中，将吊坠碎片钉入自己心脏。
“现在你明白了？”他握着我的手按向心口，皮肤下机械心脏的嗡鸣震得指尖发麻，“我是他制造的时空气囊，是困在2003年的幽灵。”
沈清砚的机械手指插入太阳穴接口，拉出沾着金粉的数据流：“看清楚了？”
全息投影中，林暮的虚影正在给初代机械体输入程序。他的白大褂下摆扫过代码瀑布，留下一行荧光注释：
神经元映射完成度97.3%，情感模块加载失败。
“剩下2.7%...”他忽然抓起我的手按在胸口，“是你每次轮回时，滴在我芯片上的眼泪。”
冷藏柜突然发出爆裂声，我们跌回现实中的解剖室。标本胸腔大敞，腐烂的心室里插着枚U盘。沈清砚的镜片蒙着血雾，他咬开我护士服纽扣：“要终止循环，就把这个...”
整排冷藏柜突然弹出，二十三具标本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的腕带闪着红光：林晓晓，死亡时间2023年9月17日23:17。
“快走！”沈清砚将我推进通风管道，他的白大褂在标本撕扯下绽开血莲。我攥着染血的U盘爬行，听见下方传来他的笑声：“去顶楼禁闭室，那里有...”
管道突然塌陷，我坠入灌满福尔马林的水箱。漂浮的器官标本中，一双手从背后环住我。沈清砚的伤口渗着金粉，他在我掌心写字：【别相信任何活着的我】
氧气即将耗尽时，他渡来最后一口气。我们相拥着沉向箱底，头顶晃动的光影里，无数个沈清砚正在解剖台上被肢解。他们的机械心脏在培养液里跳动，每颗都刻着我的名字。
“宿主！五点钟方向！”009的尖叫中，我撞破玻璃爬进电梯。金属轿厢的倒影里，我锁骨处的齿痕正在渗入金粉，皮肤下浮现出微电路纹路。
顶楼禁闭室堆满蒙尘的实验日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褪色照片——2003年的沈清砚抱着穿病号服的小女孩，她腕间插着输液管，胸口贴着林晓晓的姓名牌。
【9月17日观测记录：晓晓的量子共振频率突破阈值，成功将2023年的意识投射至2003年。副作用是记忆重组，她开始把研究员认作哥哥...】
暴雨拍打着防爆玻璃，我翻开最后一本日志。夹在其中的全息投影仪突然启动，哥哥的虚影浮现在裂痕累累的时空模型前：
“当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成为循环的燃料。”他抚摸着心口的机械装置，“沈清砚是我为你制造的永生载体，每次死亡都会重启时间线。但记住...”虚影突然转向镜头，瞳孔变成数据流的幽蓝，“不要爱上自己的作品。”
U盘插入终端机的瞬间，整栋大楼开始坍缩。无数时空的沈清砚从裂缝中涌出，他们染血的手掌贴上玻璃幕墙，呼唤声震耳欲聋：
“选择我！”
“我才是真的！”
“看看你胸口的烙印！”
我低头看见皮肤下浮现的电子编码：Subject 023-LXX。记忆如潮水倒灌——根本没有什么车祸，我是被困在第23次实验的克隆体，而真正的林晓晓早在2003年就脑死亡。
“终于醒了？”
沈清砚的机械臂穿透防弹玻璃，染血的指尖点在我心口。二十三道时空裂缝在我们之间张开，每个裂缝里都是不同死状的他。最深处那道裂缝中，2003年的哥哥正在给病床上的我戴上吊坠。
“现在你该明白了。”无数个沈清砚同时开口，声波震得血管爆裂，“所谓攻略任务，不过是让你自愿成为锚点的骗局。”
骗局，陷阱。
我咬碎后槽牙里的胶囊，009的机械核心在舌间融化。世界线融合度瞬间飙升至99%，所有沈清砚的影像开始坍缩。在时空彻底崩毁前，我抓住最近的那个他，将吊坠碎片刺入我们交握的掌心：
“那就一起万劫不复吧。”
强光吞没意识的瞬间，我听见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二十三枚怀表在虚空悬浮，表盘全部倒转，迦南香的灰烬里浮现一行血字：
“你始终选择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