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黑潮
天悬海上空阴云笼罩，轰隆作响，恍如末世降临，呜咽狂风肆虐，好似风妖在天地呼嚎。
海面上，雷霆交加，潮水翻涌，掀起遮蔽天穹的水幕，犹如蛟龙在冰冷海面之下翻身。
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
那般情景。
魁奇，震撼人心。
若是有修为高深者，不惧凶险，胆敢站立在此等惊涛水幕之下，深临其境，心中只会生出天地大，众生小的感慨。
当然，这只是假设。
此等天地魁奇景色，断然不会有生灵不顾性命，轻易以身犯险，便是十境修士站立在此等惊涛骇浪的面前，亦是只会感觉到窒息与低沉。
天地伟力，神鬼莫测，非人间修士一力可敌，天地伟力无穷，而人力终有穷尽时。
当然。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即便在天地伟力面前，总有独特之人，能够凭借自身大毅力，与之搏斗一二。
所谓。
与天斗，其乐无穷也！
“寄浮游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来福客栈，天字号房。
站立在窗口旁，陆煊看着天悬海汹涌的海面，感受着天悬海上被卷起的魁奇震撼之景，低声喃喃自语。
他的心神完全沉寂在其中，他所站立的位置，是整座金牙城中除却镇守城池，时刻戒备着黑渊动向的玄鲵甲士外，最接近天悬海，最佳‘观潮’的地方。
站立在这里，天地伟力带来的魁奇，无与伦比，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非亲身经历，无法明白其间拥有怎样的震撼。
“遮天的水幕过后，隐藏着什么……”
盯着遮天水幕许久，不知为何，陆煊感受到了一丝强烈的不安，他试图从水幕的背后洞察些什么，奈何，水幕遮天，厚重且汹涌，隔着距离又遥远，根本无法凭借肉眼辨别。
“那是……”
突兀，陆煊瞳孔收缩如豆，瞳孔聚焦，视线之内，黑压压的一片绵延成线，长达千里之远，密集的黑渊胜生灵如蝗虫过境，前仆后继，正在疯狂跨海而来。
肃杀弥漫，喊杀震天。
黑潮！
瞬时，陆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觊觎大褚王朝肥沃土地的黑渊生灵，凭借金牙城‘观潮’之机，打开了天悬海的边界限制，踏入大褚疆域，意图入侵金牙城。
敌袭！
黑渊入侵！
这场有预谋的入侵，距离金牙城尚且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没有丁点的迟疑，陆煊从窗口翻越出去，如飞鸟一般，冒着大雨，逆着狂风，向着镇守在天悬海之前的玄鲵甲士直奔过去。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陆煊所在的天字号房占据在高位，足以俯瞰整个天悬海域，而时刻戒备黑渊动向的玄鲵甲士处于低位，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黑渊如此大规模的入侵。
陆煊需要将黑渊入侵大褚疆域的情报尽快告知玄鲵甲士，让他们尽快做出反应，应付黑渊生灵跨界入侵。
如若不然，当玄鲵甲士察觉到黑渊生灵入侵时，便会在战场上延误，无法做出最有效的抵御。
而镇守在天悬海最近的玄鲵甲士，便是陆煊率先要告知的对象，他们距离来福客栈最近，告知他们，能够迅速做出反应。
……
“天悬海潮汛期间，建国皇帝陛下在天悬海正中心的孤岛上留下的强大限制，因为潮汐的冲击，会被最大化削弱。”
“虽然限制被削弱不少，但对黑渊生灵的限制依旧强大，但事有万一，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侥幸跨过限制，降临在大褚疆域内。”
天悬海，礁滩。
镇守在此的玄鲵甲士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盯着天悬海，以他们所站立的视角来看，海面汹涌，激烈波荡，在他们的视线当中，海面之上，并无一物，更别说能够察觉到隐藏在遮天海水当中的杀伐气息。
他们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海水的汹涌，与玄鲵甲士统领韦勃的咆哮大吼。
韦勃是个粗嗓子，一嗓子嗷唠下，足够刺破天悬海呼啸的狂风与海水拍击两岸礁石的轰隆声，顺利将指令传送到每一位玄鲵甲士的耳中。
当然，传送到玄鲵甲士耳中的，还时不时夹杂着诅咒怨恨声，但却没有人会因此记恨韦勃。
只因，韦勃为人非常仗义。
玄鲵甲士人均每月俸禄稀薄，碎银五两，作为统领，韦勃略高一些，能够有十两。
五两俸禄，玄鲵甲士每月领取完毕，交给家中妻儿老小后，什么都不剩。
黄连苦，生活更苦。
养活家中妻儿老小的生活更是苦中苦。
韦勃同样如此。
十两碎银，不能让家中妻儿老小过上富庶阔绰的生活，只够勉强生活。
但每间隔一段时间，韦勃总会将偷偷积攒数月的钱财拿出来，给他们买酒吃肉，让他们好好享受一番。
“玄鲵甲士是抵御黑渊生灵入侵的第一道防线……都给我精神些，防止黑渊那边有漏网之鱼，跨海过来，祸乱铁牙城！”
韦勃怒吼训诫，作为玄鲵甲士统领，历经过与黑渊生灵厮杀过的人，他非常清楚，黑渊生灵究竟是何等的野心勃勃，它们时刻觊觎着大褚天下，随时伺机而动，掀开杀伐入侵。
“什么人！”
韦勃悚然而惊！
常年锤炼出来的警觉性，让他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战刀迅速握紧在手中，瞳孔聚焦，凝视着礁滩某个方向。
昏暗天地当中，浓厚暴雨之中，有少年从礁石山上急掠下来，感知到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戾气后，韦勃松下紧绷的心神，看起来是个误入这里的少年。
金牙城‘观潮’乃是天下奇景，城中有诸多观景点，不过每一处观景点都被开发成了昂贵地带。
而玄鲵甲士镇守地方，可算是最靠近‘观潮’的地点，总有一些胆大之人，为了能够近距离感受天地伟力，而偷摸来到这里。
这一点，韦勃并不意外，每年农历八月，金牙城‘观潮’时，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每每如此，韦勃都会派遣玄鲵甲士将之驱赶。
今年，面对这种情况，当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这次……
韦勃望着那道在雨中极奔的少年，眉头微蹙。
这个少年，似乎并不是为了‘观潮’而来，反而……更像是为了玄鲵甲士而来。
“这个人……”
韦勃的确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杀意与戾气，但并不代表对方不具备有危险性，他脑海当中闪过一种可能性。
当即怒声，声线刺透狂风，随着风气灌入玄鲵甲士耳中。
“戒备！”
“敌袭！”
瞬时，镇守在礁滩上数十位玄鲵甲十手持斧钺，非常有默契的摆列阵法，将极奔的陆煊围困在其中。
阵法玄妙，牵引天地元气，足以让这数十位玄鲵甲士组成的阵法，爆发出后三境修士都十分棘手的杀伤力。
“来者何人？”
韦勃执战刀而立，眸光冷冽，充满不善，但凡，被围困在阵中之人，有丁点不对劲之处，他便会第一时间，配合玄鲵甲士将之狙杀。
对于朋友，酒肉招待。
对于敌人，斧钺攻杀。
“在下陆煊……我没有恶意，只是有重大敌情要告知。”
被围困在阵中，陆煊吐出胸中浊气，缓了缓，焦急说着。
“敌情？”
听到这话，韦勃神情当即凝重，下意识：“说说，什么敌情。”
“黑渊入侵……”陆煊指着天悬海向北延伸海域的方向道：“近十万的黑渊生灵，拉起长达千里的战线，正在跨海而来。”
闻言，韦勃当即一愣，眼神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天悬海的方向，却见到海面虽然波涛汹涌，水幕冲天，但并无所谓的黑渊生灵。
当即，韦勃怒声道：“简直胡言，皇帝陛下在惊蛰之夜过后，举国为剿灭出现在四境之内的灾厄，封关锁国，四境之内，还怎么可能有灾厄出现，况且，还是近十万。”
他眉头一挑，略微带有嘲讽的笑意，继续道：“你知道，十万黑渊生灵如此庞大数量代表什么吗？”
“攻城！”
“代表黑渊天下对大诸疆域发起入侵攻城。”
旋即，他顿了顿，又道：“少年，你也许不知道，在天悬海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孤岛，孤岛之上，有开国皇帝陛下留下的铁剑，以此铁剑为起始，拉起一条限制，禁止黑渊生灵进入。”
“即便今日潮汐对铁剑的限制削弱不少，或许会有黑渊生灵侥幸跨过限制，但绝不可能有十万黑渊生灵出现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韦勃摇头，十分笃定，大诸王朝封关锁国后，四境疆域中所有应对黑渊生灵的限制全面开启，金牙城也迎来了难得的安宁，这种安宁，影响了城中诸多方面的调整。
比如，城中那座矗立在云端，用来时刻注视天悬海那边黑渊动向的钟楼，在封关锁国后，再也没有被敲响过。
“统领大人，我真的没有胡言，在来福客栈的天字号房，我的确亲眼所见，近十万的黑渊生灵如蝗虫过境，正在跨海而来。”
陆煊焦急，情况紧急，根本容不下过多耽搁，他神色焦灼：“统领大人，快前往金牙城，将这消息传达给城主大人，全城戒备，抵御黑渊来袭。”
“不可能！”韦勃固执坚持己见，他仍然认为，在大褚的疆域内，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少年郎，你这是在质疑大诸固若金汤的防备力量！”
说这话时，韦勃已经隐隐有些愤怒了，他不再平静，而是严厉呵斥道：“迅速离开这里，否则我将会把你送到缉邢司，让你尝尝缉邢司中酷刑是何等滋味。”
“统领大人，我愿意以性命担保，我之所言，绝对没有任何虚假，句句属实！”
面对严厉呵斥，站立在阵法当中的陆煊依旧在近乎倔强的劝告。
“闭嘴！”韦勃冷哼道：“看来真得给你一点惩罚，才能让你长长记性，才会知道谎报军情，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他对着玄鲵甲士沉声道：“将这个不知所谓的少年拿下，送到城中缉邢司去。”
“统领大人……”陆煊被压制，仍旧不死心的说道：“此事千真万确！”
“此事是否真实，我能不知？”韦勃冷冷看着陆煊被压制，声音充满冷冽。
突兀，韦勃豁然转身扭头，望着天悬海最远天的地方，天穹昏暗不明，凭借目力，依旧能够看到在天悬海的尽头，黑压压的一片，耸天立地的生灵在极速朝着这边跨海而来。
“韦统领……”
惊颤的声音在韦勃的耳中响起。
“是黑渊生灵……近十万的黑渊生灵，拉起了长达近千里的战线。”
玄鲵甲士抬起手，指着天悬海的海面上，瞳孔等待，声音颤抖，近乎沙哑
韦勃没有说话，怔怔看着海面之上黑压压的黑渊生灵正跨海而来时，顿时汗浆如雨下，在瞬间浸湿他的后背。
“怎么会……”
如此庞大的黑渊生灵的数量，韦勃脑子在一瞬间宕机，瞪大眼睛，大脑陷入空白，他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在真实发生在了他的眼前。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大褚开国皇帝在孤岛上留下的铁剑，拉起的强大限制，黑渊生灵是怎么突破这条限制的。
“统领大人，快前往金牙城！”陆煊声音焦灼，急切道：“黑渊近十万的生灵入侵，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金牙城必须要尽快做出抵御灾厄的准备，否则这座雄关天堑必然会在极短时间内被攻陷，一天被攻陷，等同整个大褚为黑渊打开一道门户，让黑渊日后可以直驱而入。”
陆煊的声音在韦勃耳中轰然炸开，一瞬间让大脑陷入空白的韦勃回过神。
“快回城！”
没有迟疑，韦勃咆哮大吼，下达命令，镇守在这附近的所有玄鲵甲士开始慌张往回跑。
“老纪，回到铁牙城，你去寻找镇守使大人，将这件事告知给镇守使大人，让他开启护城大阵。”
在朝着城中奔跑的过程中，韦勃下达命令。
“荣六，你前往城主府，将黑渊近十万的生灵入侵大褚疆域，攻陷金牙城一事告知，让城主大人通知朝廷，以求援兵。”
“我前往城头，与其他统领商议该如何抵御黑渊攻城，至于其他人……去城中维稳秩序。”
说完，他看着在他旁边的陆煊，带着歉意道：“小兄弟，刚才是我唐突了，误会了你，切莫怪罪！”
“统领大人，黑渊近十万生灵入侵而来，道歉的话，等成功抵御黑渊入侵，再说吧。”
“好！成功抵御黑渊入侵，定要请小兄弟好酒好肉，吃喝一次。”
陆煊没有说话，神情当中，充满担忧，黑渊生灵达到近十万，如此庞大的数量，金牙城纵然易守难攻，乃是雄关天堑，可它能守的住吗？
……
“黑渊攻城！”
“全城戒备，进入最高等戒备状态！”
一进入城中，韦勃便高喊，将这则消息发散出去，并且，逆着人流，迅速登上城头，与各统领汇聚，商议着对策。
一条条应对的策略下达，城中所有玄鲵甲士，有条不紊的执行着各种命令。
当厚重的城门，轰然关闭的那一刻，跨海而来的黑渊生灵到达金牙城前。
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