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空结雨中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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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内忧外患

“参见陛下!”磁性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女皇正翻阅着奏折,闻声抬起头,看见皇夫站在门口行礼,一身雪白色袍服,像是一泓清泉,让人神清气爽。顿时笑意盈盈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了上去。

“煜川,我说过的,不必总是对我行礼,快请进来。”

翡翠上前接下了皇夫的披风,萧锦筠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怎的这般凉?”她双手握上去,发现陆煜川的一双手,如同冬日里的钢铁一般冷硬,惊讶问道:“你从哪里过来?”

“一路快马自宫外赶回来,吹了会冷风,不碍事的。”陆煜川一边抽回了手搓了搓,一边说道。

“一双手快要冻僵了,还说没事。”萧锦筠假装嗔怪着,一边说一边将一个暖手炉塞进他怀里,“快暖暖吧。”

陆煜川接过手炉,在手里转着,一双手冻得通红,紧握的关节处泛着白。

见他眉头紧蹙神情不似平日里从容自若,萧锦筠担忧问道“出了何事?”

陆煜川看着她嘴唇翕动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而是自顾自走至榻前坐了下来。他放下了手炉,端起一杯茶,浅啜一口后才缓缓说道:“昨日御史中丞刘乂府中失火,全府一百零八口竟无一幸免,全部葬身火海。”

水汽氤氲,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但通过他紧耸的肩膀,萧锦筠感觉到他在压抑着怒气。

一听御史两个字,萧锦筠心中就有了猜测,她忐忑不安地走至对面坐下,有些犹疑地轻声问道:“不是意外对不对?”

陆煜川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瞬,有些痛心地点了点头。

她大病初愈,陆煜川担心她动气伤身,本不想说的,但事态严重,又不可不说,因此语气尽量放缓,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她的面颊,谨慎观察着她的反应。

只感到一股熊熊烈火直冲脑门,萧锦筠强压着没有爆发出来,半咬着牙问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见她动了怒,陆煜川担忧她的身体,自己的气反而消了。他起身走至萧锦筠身边,“锦筠,先不要动气,当心身体。”

萧锦筠抬眸,严肃看着他,皱眉追问道,“究竟为了何事,要伤害这么多条人命?”

迎着她的怒目,陆煜川叹了一口气,“齐尔奉你之命赈济灾民,赈灾的银两却被宰相郭丞的亲信贪墨,齐尔眼见灾民遍地,饿殍遍野,等不到赈灾的官银,就亲自回城催促,当得知救灾银两已经被郭丞亲信挪用购置私产,气急之下上门理论,却遭到追杀。齐尔侥幸逃脱后将事情经过以血书写下送往御史中丞刘乂府中,不料却为刘乂引来了灭门之灾,而齐尔也被发现死于野外田荒之中!

“竟敢肆无忌惮地杀害朝廷官员!没有王法了吗!”萧锦筠拍桌而起。

“可怜齐尔也是世家子弟,一心为民,外出赈灾不过半载时光,瘦的皮包骨头曝尸荒野,被发现时,尸体已经被野兽啃食的只剩下了一半。。。”陆煜川声音越说越低,满面哀伤。

“真是胆大包天!”萧锦筠只感到周身一阵寒战,咬紧牙关怒不可遏。“我必要为齐家和刘家讨一个公道!”

陆煜川轻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她,她这才缓缓坐下,目光凌厉,恨恨地说,“郭丞,宰相郭丞,很好!”

陆煜川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这事和户部侍郎之子邓其冲暗中收购粮草之事有关。”

萧锦筠歪过头,正色道:“哦??”

陆煜川敛了眸子,看不清表情,语气冰冷说道:“这也是诬告。邓其冲母家乃是江南沈氏,家境富足,他本人也是仁善之人,所买粮食悉数捐给了灾民,一担也不少。”

王信曾告发邓仲之子邓其冲收购粮草之事,萧锦筠横眉思索这其中的关联,“王信、刘乂、齐尔、郭丞党羽。。。”

她一边思索一边找了张纸,刷刷刷画了张思维导图,基本的逻辑就清晰展现出来。末了不死心的问道:“王信可与户部侍郎有过节?”

“不是过节。”陆煜川摇摇头,“此次查出,王信与宰相郭丞早已勾结在一起。自从百官奏折由宰相批阅改为由司礼监直呈陛下批阅,宰相的权力被极大削弱,而王信的权力却得到提升。王信作为经手奏折的第一道关卡,若出现不利于哪个官员的奏折,就由王信透出消息,此官员出价将奏折拦截买下不用上达天听,王信以此法受贿了不少金银。”

如此蠹虫竟然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听了这番话,萧锦筠的心终究是冷了下来。

陆煜川继续说道:“其实郭丞一直对王信不屑一顾,但自陛下生病以来,日常事务又交由郭丞处置,王信反而被陛下冷落,权力发生了转移。二人为避免权力再次流失,索性勾结在了一起。此次陛下救灾的钱银拨下去被郭丞亲信贪墨,户部尚书邓仲几次上报郭丞,都被郭丞压了下去,没有钱银,眼见要误了大事,邓仲一边命其子邓其冲用家财购买粮草赈灾,一边上奏将贪墨之人连同宰相郭丞一并弹劾,不成想弹劾的奏折被王信截留,向郭丞通风报信,两人联手,一边杀害了知情的齐尔和刘乂,一边罗织罪名,企图扳倒邓仲。”

萧锦筠听闻,又啪地拍了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一双眸子因为怒气更黑更深邃。陆煜川见萧锦筠愤怒,伸手阻止已经来不及,萧锦筠的一双玉手因为太过用力泛红了,她顾不得这些,怒声道:“竟敢朋比为奸蒙蔽我,真是活腻歪了!”

“齐家和邓家皆是世家大族,郭丞及其手下忌惮三分,故未祸及家人,可怜刘乂是寒门子弟,新起之秀,惨遭灭门。”陆煜川的眼圈红了,他低下头,自责地说道:“我已经查明了真相,派人前去保护,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扑灭了大火,未能救出刘大人一家。”

萧锦筠听完一言不发,多么可怕啊!天子脚下,官员尚且说杀就杀,若是平民百姓又当如何?比这更可怕的是,枉死了这么多人,她这天下之主坐在宫内竟然没有听见一丝风声,若不是皇夫来和她说,自己竟彻彻底底被蒙在鼓里!

陆煜川见她神色阴沉,说道:“陛下,莫要动气,既然已经知道了原委,还怕不能处置他们吗?”

萧锦筠没有回答,她对目前的处境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她低着头思索着对策,忽然又想起了一事,问道:“官员递上来的奏折一直没有回音,我上朝面见时他们也不询问吗?”

陆煜川道:“只有重要的奏折陛下才发回,大部分是没有回复的。有资格入朝议事的,着急请旨的会问一句,不着急的等着陛下定夺就是了。”

萧锦筠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以后百官奏折分为两道,日常事务和普通奏疏递由司礼监直接呈上来。军国大事或者密奏以腊固封,官员刻手写签名印章盖在上面,再呈递御前处置。所有奏章批阅完记档发回,煜川,你看这样可行?”

仔细思量并无不妥,陆煜川点头道:“可行,可谓釜底抽薪,轻而易举地架空了王信和司礼监。”

萧锦筠补充道:“不会仅仅如此的,待我腾出手来慢慢料理。”

“但宰相势力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陆煜川知她决心已下,准备清算王信和郭丞了,又有些担忧的补充道。

萧锦筠点点头,回想起这些时日看的奏折,郭丞的权力虽被自己收回了大半,但也只是他直接掌握的权力,他多年来培养的势力盘根错节,朝堂仍然受他掌控,大部分决策仍然要受制于他。

但现在萧锦筠下定决心要踢开这个绊脚石。

还有王信,上次司礼监违逆圣旨,擅自重刑审问司宫监一事还未找他清算,如今他又倒行逆施,看来是留不得了。

女皇看似权力之巅,但内宫外朝皆不能完全由自己做主,这种感觉让萧锦筠的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好不痛快。

陆煜川的心里虽担忧气恼,但也无可奈何,先皇骤然离世,权力交接未能平稳过度,女皇登基虽已经三年,但朝堂之上一直受制于人,并不能令行政施,如今,倒又添了王信内外勾结作乱。

他望向萧锦筠,见她神色坚定,只怕是会有一番腥风血雨了。他的拳头在桌下握紧,内宫多年,他见识了多少风雨,自己多少还是有些根基的,陛下果然能够运筹帷幄更好,若不能,拼得全力,也要除掉王信,保她周全。

当啷一声,一枚铜钱转了几圈被按到了桌上,萧锦筠抬起手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在明,敌在暗,根基未稳,我们硬碰硬胜算不大,如今之计,唯有智取。”她已经消了大半火气,恢复了理智,不紧不慢说道。

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铜钱,陆煜川发现自己走神的这一阵子,她竟然在投掷铜钱问卦,有些哭笑不得。随口说道:“确是需要从长计议。”

“我们不是要去香枫山看皇父吗?干脆放出我们知道王信郭丞勾结的消息,推波助澜,引蛇出洞,然后斩草除根!”她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怎么个引蛇出洞之法?”

萧锦筠狡黠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彻底摸清他们的势力,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已经没有那个耐心了!”她手一挥,厉声说道:“干脆推倒重来,鼓动他们反了,才能重新洗牌!”

“你难道要鼓动他们造自己的反吗?”陆煜川瞠目结舌,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他们在宫内随意杀害司宫监掌印,城内随意杀害朝廷官员,你觉得,他们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中几分?反与不反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如此肆无忌惮杀人确实过分至极。陆煜川一脸凝重,心内想:“可自先皇时期,甚至皇父当政时候,就未能完全把朝政揽于手中,军国大事不能自决,常常受制于大臣,锦筠她这几年虽在集权,也总是不得不看大臣脸色,而且长宁公主一派夺位之心一直未断绝,拨乱反正有几分胜算呢?”

他有些忧虑,缓言道:“这样做风险极大。”

萧锦筠却显得成竹在胸,“此招虽险,可若成功,便能一劳永逸。”

见她意志坚定,遂也不再多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放风的事就交我吧!我定拼尽全力,与你同行。”

得到支持,萧锦筠很是欣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盟军,又多了些信心,她目光坚定地对他笑了笑,回过头又在心里谋划预演了一番。

萧锦筠思考时习惯性转笔,此时忘记了手里的是狼毫墨笔,竟是甩了满桌子的墨花。

看着一桌子的墨迹,陆煜川疑惑不解,自幼跟在女皇身边,这个习惯是何时养成的呢?好生奇怪。

没注意到他的疑惑,萧锦筠心里发狠,既然已经死了一次,就说明已经失败过一次,若命运不能逆转,终究还要命赴黄泉,倒不如趁时空颠倒,放手博他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