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篇引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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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

【译文】

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说:“日月已出,还不把烛火熄灭,仍要靠它来照明,不是难为它吗?时雨已降,还不停地浇灌,仍要靠它来润泽田地,不是徒劳吗?如果由你来代替我,天下便可大治,那么,我依然尸居天子之位,不免自觉缺憾。请允许我把天下让给你吧。”

【注释】

尧:帝喾之子,号陶唐氏,上古五帝之一。许由:传为上古隐士,尧以为贤者。《天地》篇:“尧之师曰许由。”爝(jué)火:用以照明的火炬。陆德明《经典释文》:“本亦作燋。向云:‘人所然火也。’《字林》云:‘爝,炬火也。’”光:发光,光亮。指借以照明的亮光。

浸灌:浇灌。泽:润泽,滋润。劳:徒劳,指灌水过多而白费力气。此句前言不及,后言过之,过犹不及,均非其宜。

夫子:指许由。立:指居天子位。此为假设句。尸之:固守其位。尸,主事,履职。《尔雅·释诂》:“尸,职,主也。”自视缺然:自己感觉不够资格。致:奉送,让与。

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译文】

许由回答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然大治。如果由我来替代你,那我是图名吗?名,不过是实的附庸而已。我要为了成为附庸而去替代你吗?鹪鹩在森林里做巢,利用的也不过一棵树枝;鼹鼠在河里饮水,也不过饱腹而已。君主,你还是打消念头回去吧。天下对我没有什么用处。即使厨师不再打理厨事,专司祭祀的人也不会越俎代庖。”

【注释】

子:你。宾:从属、派生的东西。第一个“治”义为“治理”;第二个“治”义为“管理得很好”。许由言尧之治天下而使天下“治”,此“治”也有“拘系于条理”之意,因此,注家或以为许由并非完全赞同其治理之道,否则尧既不必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亦不必以治天下为累。这样解释亦通,且于全篇主旨及庄子所确立的尧与许由的关系定位(即尧不同于许由,且欲以许由为师)吻合。但在这一对话中,要点在“许由不逐功名”,所以,许由以“治”褒扬尧之“治”,乃出自正面评价。另,与舜相比,尧确实更有“无为”之心。对此郭象的解释不仅在理,而且直将两千年来庄学不入庙堂政途的症结一言说尽。其《注》云:“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尧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今许由方明既治,则无所代之。而治实由尧,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寻其所况。而或者遂云:治之而治者,尧也;不治而尧得以治者,许由也。斯失之远矣。夫治之由乎不治,为之出乎无为也。取于尧而足,岂借之许由哉!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老庄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当涂]者自必于有为之域而不反者,斯之由也。”

鹪鹩(jiāo liáo):一种小型鸣禽,巢于山地阴暗密林之中。偃鼠:即鼹鼠。

归休乎君: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君,对帝尧的敬称。刘文典《庄子补正》:“典案:‘归休乎君’,《吕氏春秋·求人》篇作‘归已,君乎’,与《释文》一读同。”予:我。为:语尾叹词。庖(páo)人:厨子。治庖:掌管厨事。尸祝:古代执掌祭祀中代替鬼神说话一职的人,类于后世的通灵角色。陆德明《经典释文》:“传鬼神辞曰祝。”樽:酒器。俎:肉器。本节描述尧、许由两人,一个有意“致天下”,一个无心“受天下”,均有“游方之外”的倾向,表明他们都崇尚无功、无名的道德修为。其中许由的这种境界更为突出,而尧则直到见了藐姑射山的“四子”之后,才更加强烈地感受到有功于世给他带来的怅然若失之感。郭象《注》:“庖人尸祝,各安其所司;鸟兽万物,各足于所受;帝尧许由,各静其所遇,此乃天下之至实也。各得其实,又何所为乎哉?自得而已矣!故尧许之行虽异,其与逍遥一也。”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

【译文】

肩吾问连叔:“我听接舆说话,感觉大而无当,泛漫无际,不归本旨。他的话让我感觉惊骇,深远无极如同河汉,恣肆参差而不近人之常情。”

【注释】

肩吾:为庄子虚构的人物,先是孜孜问道于连叔、接舆、日中始和孙叔敖,后得道而为泰山之神(参见《大宗师》、《应帝王》和《田子方》各篇)。陆德明《经典释文》:“肩吾,李云:‘贤人也。’司马云:‘神名。’”连叔:亦庄子虚构的人物。成玄英《疏》:“肩吾、连叔:并古之怀道人也。”案后世注家对肩吾身份的解释,各有不同,乃因各家所本《庄子》中肩吾在各篇出现时的角色不同所致。庄子实际上在全书中展现的是道德境界处于不同修为阶段的肩吾,如孔子在《庄子》全书中的情况亦然。而这一点实为理解《庄子》全书人物关系的关键(亦参见前文及《大宗师》篇相关注释评论)。

接舆:楚国的狂士,隐居不仕。陆德明《经典释文》:“接舆,楚人也,姓陆名通。皇甫谥云:接舆躬耕,楚王遣使以黄金百镒、车二驷聘之,不应。”《韩非子·解老第二十》:“道与尧、舜俱智,与接舆俱狂,与桀、纣俱灭,与汤、武俱昌。”扬雄《法言》:“昔者箕子之漆其身也,狂接舆之被其发也,欲去而恐罹害者也。”以接舆为《庄子》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在《人间世》和《应帝王》篇中也有出现,尤其在《人间世》篇还对孔子有所讽谏(该篇接舆所歌者,也出现在《论语·微子第十八》),因此为儒家后学所诟病。但实际上,孔子内心,于“狂”实颇赞与之。如《论语·子路第十三》:“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孟子对此所做的解释是:“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絜之士而与之,是狷也,是又其次也(《孟子·尽心下》)。”所以,但凡以为庄子在《人间世》以接舆讽谏孔子即为贬低孔子,此意见偏狭之至。大而无当:言辞虚夸而不合情理。当,合。往而不反:只有去而没有回。指言语所述不能举一反三,没有实用价值。

犹河汉而无极:像天上的银河一样泛漫而无际涯。成玄英《疏》:“所闻接舆之言,(怖)[恢]弘而无的当,一往而陈梗概,曾无反覆可寻。吾窃闻之,惊疑怖恐,犹如上天河汉,迢递清高,寻其源流,略无穷极也。”刘武以为“成说非”,而正之曰:“‘河、汉’句,系往而不返之譬况语,谓其言往而不返,无所归宿,犹如河、汉之水,滔滔长流,无所止极,非谓上天河汉之清高也。”刘说虽亦有见,但河(黄河)、汉(汉水)毕竟有源头、有终点,与本处文义仍有龃龉。大有径庭:指与人情物理差距很大。宣颖《南华经解》:“径:门外路;庭:堂外地。大有,谓相远之甚。”径、庭原本不远,但此谓“大有”,则意谓差别、差距甚大,且有将本属连带之事物(即语言及其所指)相互割裂之意。

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译文】

连叔问:“他究竟说了什么?”肩吾回答说:“他说:‘在极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名字叫藐姑射的山,住着一位神人。此人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神情专注,使万物得以滋养,年丰岁熟。’我觉得这些话狂诞而不可信。”

【注释】

藐姑射(yè):山名,暗寓深远神妙之义,亦传为神山。藐,与“邈”通,极远的样子。刘武《庄子集解内篇补正》:“简文仅取姑射为山名,非也。……藐姑射者,谓深远之旨,姑以下文所言影射之也。深远之旨何?下‘其神凝’之神也。‘神凝’二字,为本篇主旨,且为全书主旨,以其为神人之德,修道之果也。”郭象《注》:“此皆寄言耳。夫神人即今所谓圣人也。”郭象言此处多为寄言,为当;言神人即圣人,为不确。盖庄子之至人、神人与圣人,虽皆为“真人”,但境界仍略有差等。圣人乃真人中最下、世人中最上者,不宜等而观之。绰(chuò)约:柔美轻妙的样子。处子:指少年。

飞龙:即《易》之《乾》卦中跃升至第五位(即“九五”之位)“飞龙在天”之“飞龙”。全句参见前文“御六气之辩”的注解。刘武《庄子集解内篇补正》:“乘云气,承上‘乘天地之正’说;御飞龙,承‘御六气之辩’说。……总之,喻神人摄调阴阳于外也。惟《易·乾卦》言阳气在六位中之变化,故设六龙以喻之。此不言六龙,而言飞龙者,以飞龙应五爻而当五位。其上上九,则阳过亢;其下九四,则阳未盛。准之《慎子》之说,过亢者,阳极阳位也;未盛者,甫出阴位,方至阳位也。后之修炼家,以言火候之老嫩,皆在所不取也。惟九五之飞龙,纯阳正盛,无过不及,非老非嫩,控御此气,所以为神人也。”尽管刘武此处插入后来道家修炼法术而可能引致对庄子思想之正的误解,但其对“飞龙”的解释,仍颇为可取。神凝:精神极为专注。《达生》篇:“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偻丈人之谓乎!’”使物不疵疠(cī lì):使万物不遭受病害。疵疠,疾病。陆德明《经典释文》:“疵,病也。疠,恶病也。本或作厉。”狂:即诳字,诳语。刘武还以为,自“藐姑射”至“使物不疵疠”,寓意精深,是本篇主文,且为庄子道要,因此,他对全句进行了贯通性解释,颇可详细参看。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译文】

连叔说:“你是不会相信的。不要呈花纹之美给盲人看,不要奏钟鼓之声让聋子听。其实,岂止人的形骸有聋盲啊!人的知识也一样。这句话说的,就是当下你的情况。而那种神人,他的德性足以广被万物而又汇通一体;这种神人,物不能伤他,滔天大水不能淹溺他,能使金石熔化、土山焦枯的大旱也烧灼不了他。既然现在的俗世之人等于是自讨其乱,那么,这种神人就不会把天下当回事儿而去苦心经营,反而会把经营天下之事看作是附着于身的尘垢秕糠。这种营营于天下的事情,只能成就尧舜的功业。神人才不会为之操劳呢!”

【注释】

瞽者:盲人。无以与:不可给予。文章之观:有漂亮花纹的东西。

知:知识。是:指示代词,与“其”同指接舆所说的话。王叔岷《庄子校诠》:“‘是其’,复语,其亦是也。”犹:仿佛,如同。时女:此时的你。时,当下,此时;女,同“汝”,指肩吾。成玄英《疏》或据司马彪释“时女”为“处女”而进一步明确“时女”为“少年处室之女”,失之。焦竑《笔乘》:“郭注(案实为成疏)谓如处女之为人所求,甚谬。”王叔岷《庄子校诠》引王引之对司马彪注的解释,可知司马彪原意非如成玄英所释:“《广雅·释诂》:‘跱,止也。’《玉》篇引《尔雅》‘室中为之跱。’今本作时,时与跱声近而义同。《大雅·绵》篇‘曰止曰时。’时亦止也,古人自有复语耳。……栖止谓之时,居止谓之时,其义一也。《庄子·逍遥游》篇:‘犹时女也。’司马彪《注》云‘时女,犹处女也。’处亦止也。”

之人:这种人,指神人。之德:这种道德,指神人的道德。旁礴:混同,无分别状。万物以为一:视万物没有差别。

世蕲(qí)乎乱:俗世人间就像是期盼世道混乱一样。世,俗世之人,与至人、神人、圣人(即《大宗师》篇之真人)相对。又尧、舜、仲尼,皆俗世所尊之圣人,他们下接世俗之人,上近神人、至人,故《庄子》一书,总置尧、舜、仲尼于一种不甚确定的真人地位,此点在读《庄子》全书时应特别留意;蕲乎,像是一种祈求、期望,此处近于一种虚拟语气。《庄子》中常有借助“乎”表示一种非真非假的状态。乱,混乱,指政道、国情失序,与“治”相对。此句是假定语,意谓迨至尧舜,后世君王往往以“有为”而求天下治,但这种追求,其结果恰恰事与愿违,导致了天下大乱。这等于说,天下大乱是后世君王、俗世之人主动追求所致。天下既乱,则圣人必隐。下一句便体现了这一因果关系。以往注家多有训“乱”为“治”者,失之。刘武《庄子集解内篇补正》:“‘乱’字训治,虽出《尔雅》、《说文》,然于此文不合。《左》宣十二年《传》:‘人反物为乱。’又宣十五年《传》:‘民反得为乱。’其义适与‘之德也,磅礴万物以为一’相反。盖此处以神人、世人对举,一正一反也。神人以无为之德,和万物为一,故曰‘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世人以有为为治,即弊弊以天下为事。如是,则不能磅礴万物为一;不一,则乱矣,故曰‘世蕲乎乱’也。此义原于《老子》‘为者败之’一语。”弊弊:苦心经营的样子。以天下为事:把经营天下当做最重要的事项。

物:外物,事物。莫之伤:不能伤害神人。郭象《注》:“夫安于所伤,则伤不能伤;伤不能伤,而物亦不伤之也。”大浸:大水。稽:至。不溺:不会溺亡。金石流:金、石熔化。郭象《注》:“无往而不安,则所在皆适。死生无变于己,况溺热之间哉!故至人之不婴乎祸难,非避之也,推理直前而自然与吉会。”

是其:同前注,亦复语,共同指上文之“以天下为事”及下文之“以物为事”。尘垢粃(bǐ)糠:皆细末离本之物,当其附着于身,则宜抖落之,亦所谓“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之谓。凡有道之神人,必不以此类尘垢粃糠为事。陶铸:锤炼,成就。句谓神人视“天下”、“物”均为尘垢粃糠,不以为事;尧舜虽以能治天下而有功名,但陶铸其功名的“天下”、“外物”也反倒可能成为尧舜的拘系所在。至此庄子已经开启非议尧、舜的思想源头。在以后各篇,虽尧、舜亦可谓成就了圣人事业,但仍未能算得晋身真人境界。也正因为如此,尧、舜均有常常自我反省、若有所失的时候。宣颖《南华经解》:“尧舜,治功之盛者,借以抑扬,乃行文之势耳。或欲为二帝争气,则庄子当哑然一笑。”《淮南子·俶真训》:“古之真人,立于天地之本,中至优游,抱德炀和,而万物杂累焉,孰肯解构人间之事,以物烦其性命乎?”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译文】

宋国人到越国去贩卖殷代一种名为章甫的帽子,而越人的风俗是断发文身,帽子无所为用。尧帝本已把天下管理得民治政平,可一见到住在汾水北面藐姑射山上的四位得道之人,便怅然若失而无意于再经营其天下。

【注释】

宋人:指宋国人,为殷商的后代。当时宋国被视为殷礼保留较好的国家,为孔子所推崇。《礼记·中庸第三十一》:“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徵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孔子亦曾自述:“丘少居鲁,衣缝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礼记·儒行第四十一》)。”资:贩卖,资给。章甫:殷商时期的礼冠。《仪礼·士冠礼第一》:“章甫,殷道也。”宋为殷后,故尚殷冠。适:去,到。诸:于。越:越国。断发:剪断头发。文身:在身上刺上花纹。为古代一些民族的习俗,今日尚存。本句与下文一句,均为庄子评语,非连叔讲与肩吾的话。案庄子亦宋人,《庄子》中亦多有及于商汤之论。在本篇中,汤与棘也是《庄子》全书最先出场的一对人物。以《庄子》全书设计之严谨、神秘、巧妙,此恐非偶然,表明庄子所要讨论的话题,不外乎天道、圣道、人道这个框架,尤其关注“道”在三者间所扮演的贯通角色。所以此句庄子以宋人起譬,其中或有以宋人自居、以接舆自况的心理。此似是理解整句话内在深意的背景依据。由此观之,此句所喻,除了总结尧与许由、肩吾与接舆各有所取之外,也可能暗示庄子所主张的“道”,会像接舆说与肩吾的话那样遭遇“明珠暗投”的结局,即《老子》“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之谓。此喻在接下来庄子与惠子的对话中也意有联属,其中惠子再次扮演了类似肩吾的求问角色,而庄子的角色则近于答问的连叔。观庄、惠两人一生的观点纠葛,都以惠子“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的结果而告终。这或许也是庄子在《齐物论》篇中说“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的一种必然心态吧。此句言宋人以礼冠资越人,既遭无所取用之遇,如同接舆之言为肩吾无所取用一样,紧承前“无以与乎”之义而进一步譬喻之,又总括肩吾问于连叔一段。

“尧治”句:全句谓尧作为天子经营天下,民治政平,功名卓著,已是圣王气象。但在汾水北面的藐姑射山上见到四子之后,尧却产生了若有所失的怅然之感,不再觉得经营天下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四子:四个人。陆德明《经典释文》:“四子,司马、李云:‘王倪、啮缺、被衣、许由。’”《天地》篇:“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他们都是虚构的得道真人,而其境界又多在圣人之上。汾水之阳:汾水的北面。汾水,本出太原,但此处为庄子寓言,非必其实;阳,北面。窅(yǎo)然:怅然。丧:遗忘,失去,排遣。郭象《注》:“夫尧之无用天下为,亦犹越人之无用章甫耳。”此句是对“尧让天下于许由”一节的引申,谓尧见四子而轻天下,对“弊弊焉以天下为事”生有“尘垢粃糠”之慨。在此,庄子将尧塑造为“上士闻道,勤而能行”(《老子》)的圣王,暗示尧之道德境界,比之四子,虽不能及亦不远矣,从而埋下了为其他各色人等定位、排序的伏笔。本句与“宋人”句,为庄子讲完两则寓言之后分别对其做结,给出自己的评论,并再导引下文两节寓言。庄子行文跌宕、摇曳之美,也于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