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火连绵，百姓求神
十一月下旬。
清晨的应天府熙熙攘攘。
一座古色古香的茶楼矗立在繁华热闹的街头。
茶楼里。
张熜微微皱起眉头，仰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他本来应该在今年九月踏入殿试的考场。
岂料，命运却跟他开了个玩笑。
皇帝寝宫突然失火，天子受惊，原本计划好的殿试不得不延期举行。
听说朝廷打算将殿试推迟至明年三月，但这个消息是否属实还未可知。
宫廷之事向来变幻莫测，谁也无法准确预测最终的结果。
“唉——”
张熜不禁心中暗叹。
自古新旧更替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可为何偏偏要让他们这些怀期望的贡士成为这场变故的牺牲品呢？
正当他沉思之时，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秉用，你在想什么呢？”
坐在桌子对面的是张熜的好友汪鋐。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面带关切之色看向这位有些发愣的老友。
张熜闻声转过头来，望着汪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宣之啊，我如今真是羡慕你呢。”
“不像我，至今仍是一介贡士，前途未卜……”
老友汪鋐早已担任广东按察使之职，可谓仕途顺遂。
相比之下，张熜对于自己何时才能参加殿试依旧一无所知，内心自然感到有些失落。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如今是无官一身轻，每个月还能拿到一些补贴，日子过得何其逍遥自在。”
“哪像我这般苦命人，每个月都要给朝廷纳粮赋税……真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作何考量，竟然下令让士绅纳粮……”
张熜一脸平静如水地看着他。
不过是纳一点税罢了，有必要这么大的反应么？
自从前朝会试结束后，张熜有幸承蒙先帝恩泽，获授了一个临时性的官职。
平日里所负责的工作，无非也就是整理和处理一些琐碎的文书事宜。
用现代的话来形容，他目前的身份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
“宣之啊，你这番言论可就有所偏颇了。常言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大明朝的万里河山皆归属于陛下所有，身为臣子，向朝廷缴纳些许碎银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近来我听说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大肆敛财，捞取好处。”
“那些可都是朝廷专门下拨用以赈济灾民的银两啊。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眼里还有天子和百姓吗？”
话音刚刚落下，汪鋐赶忙接过话茬，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
“你也知道，本朝官员的俸禄比起历朝历代来，可真是少得可怜！”
“如今呢，还要给朝廷纳粮赋税。要是不暗中捞点油水，大伙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张熜听着这话，也不知道是没听懂其中意思，还是心中恼怒，只见他目光冷冷地扫向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冷哼一声道：“呵！难道这些人就不怕哪天天子的龙头铡突然落到自己头上吗？！”
“陛下登基之初便号令满朝文武百官要以江山社稷为重，要做到勤政爱民。此举乃是天下归……”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汪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他身旁。
旋即，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见周围并无他人，汪鋐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既然眼前之人乃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倒也不妨跟他透露些许所谓的“大道理”。
于是，汪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张熜招招手，轻声道：“来来来，你把耳朵凑近点，我悄悄跟你说……”
张熜见到此景，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随即，他神情专注地将耳朵凑过去，生怕错过一个字。
“别说这些大小官员了，甚至就连陛下他自己……”
“还把天下的一切都拿在手上呢。”
听到这话，张熜不禁面露惊愕之色，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宣之，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哎——”
汪鋐看着张熜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出声解释道：“意思就是人家还自个拿呢，你要是不拿，你让人家怎么看你？你说是不是……”
张熜听后陷入了沉思，他皱起眉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汪鋐，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问道：“那你自己有拿过吗？”
汪鋐微微一怔，随后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绝对没有！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向来都是清正廉洁的，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我还不屑去做！”
……
这天中午，皇帝一行人到了明州（今宁波）。
即便是到了江南，但天气依然寒冷异常。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众人瑟瑟发抖。
而更令人感到诧异的是，沿途所见之处尽是一片荒芜景象。
街边的民房大多都被烧成了焦黑色，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丝毫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江南水乡应有的繁荣昌盛之状。
“？？！”
这让朱厚熜心里阴沉到了极点：“想不到这里也失大火了……”
明州在宋代就已经相当繁荣了，哪怕上个月被大火连烧了几日，也不至于这么落魄吧？
眼见天快黑了，但是城里的百姓还是没有回来，朱厚熜皱着眉头看向明州知府沈文：“城里的人都去哪了？”
“回万大人……”沈文赶忙拱手作揖，回答道：“此刻他们都到海边去了。”
“简直就是胡闹！”朱厚熜脸色瞬间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他毫不客气地怒斥道：“眼下已入冬，外头寒冷刺骨，你们身为此地的父母官，为何不拦着！任由百姓在寒风中受苦受难？！”
“这……”
沈文和当地一众官员面露难色，显得颇为尴尬和无奈。
几秒后，沈文开口解释道：“大人息怒，并非我等不愿叫他们回城，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何出此言？”朱厚熜追问道。
接着，沈文继续说道：“近些日子江南各地频频发生大火，给当地和民众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半个月前，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一群道士，他们口口声声宣称能够呼风唤雨，可以止住这场天火之灾。”
“说来也怪，这些道士竟能祈求到大雨，前几天的最后一场大火便是被他们祈求来的大雨给扑灭了……”
“因此全城百姓对他们所言深信不疑，纷纷跟随他们前往海边祈求降雨消灾。”
“不仅如此，就连周边地区的百姓听闻此事后，也都慕名而来，加入到这支求雨大军……”
草！
一群道士呼风唤雨？！
那我这个天子成什么了……
“官府为何不去将他们驱散？！任由他们如此肆意妄为地蛊惑百姓！”朱厚熜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文。
沈文脸色显得愈发难看，他紧紧地绷着脸，犹豫再三之后才开口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大人，要不您还是亲自过去瞧一瞧吧？”
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又怎敢轻易多说一句。
这些日子为了驱赶这群道士，官府与那些被蛊惑的百姓发生了数次激烈的正面冲突。
甚至已经发生两三起命案了……
此时若是再强行驱赶，恐怕会引起更大的乱子。
朱厚熜闻听此言，微微皱起眉头：“也好，那你速速带路，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言罢，他转头看向陆炳等人，沉声道：“你们跟我来，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朱厚熜仅带着陆炳和二十几个护卫朝着海边赶去，而其余随行人员，则按照命令前往驿站休息待命。
不多时，皇帝一行人便抵达了海边。
远远望去，只见十几个人身着色彩斑斓的道服，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而在他们周围，更有成片成片的百姓虔诚地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祈祷着。
再仔细一看，每个人身旁居然都放置着一盏白色的孔明灯。
下一刻，上百成千盏孔明灯犹如点点繁星般飘浮在空中，仿佛一双双暗红色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刚刚到来的朱厚熜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