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江山无主
穿越来一幕幕，在刘正的眼前重现。
在杞县，在永城，在巢县，在庙湾。大明地方上做派，他尽知。
在清江浦，今日在南京，一直听说周延儒起复一事。
大明中上层运作，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刘正这才想起李信那一句话：“大明，已经死了。”
此刻真正明白，大明是怎么死的。
那就是崇祯与大明这些大臣是什么关系？如周延儒，史可法这样大臣。
崇祯能让这些大臣按照自己的步骤与节拍走吗？
不能。
但崇祯能杀了他们？
能。
按理说，天下之惧莫过于死，人莫不怕死，崇祯滥杀大臣，而这些大臣们，都是贼精，贼精的。为什么以死相逼，他们也不愿意为崇祯做事？
有没有可能。不是他们不想。
而是他们不能。
因为他们与下属的关系，也如魏国公与门下的关系一样。
双方互相博弈。
也就是说崇祯即便杀了大臣，也不能让大臣掌控自己的下属，但下一层也是一样的。县官拿县里的士绅没有办法，府里拿府里的士绅没有办法。
而东林也不是党。不过是一盘散沙。
或许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群人真正是有为民请命之心。但是，时间长了。很多人看见这些人因此有巨大的声望与权力。后来者大部分都是为了声望。
为了博声望，必须说别人所不敢说。
就好像现在很多网络媒体一样，为了流量一定要走极端。
东林党决计不能与他的所指的阉党，有一丝丝的妥协。
相忍为国，是决计不可能有的。
于是，清流不能，而勋贵，藩王这些在权力斗争中失去利益的人，不觉得大明是他的。
每次放血的都是他们。
清流动辄拿藩王说事，如盐政历次改革，朝廷得了多少好处不说。但是所谓权贵几乎都被清理了好几遍了。
谁是大明的主人？
是崇祯，但崇祯能拿到大明利益中最多的一块吗？
不能。
大明天下谁作主？
谁都做不了主。
崇祯作不了主。他但凡能作主，也不至于煤山上吊。
北京那些大佬能作主吗？也做不了主。否则也不会崇祯杀了那么多。
东林党复社，赫赫威名，甚至左右首辅人选。能作主吗？
不能。因为这些人掌控最多是舆论权，或者说弹劾权。可以让人办不成事。
就造成了现在大明。中枢很难出一个正确的政策。盖因在决策中要受到舆论影响，但凡一点妥协，都被指为国贼。
大明朝已经失去统一协作一件事情的能力。
任何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都做不了。
因为现在大明朝，就好像是一个植物人。虽然体量很大，更多是本能反应。
除却本能反应之外的一切操作，必然出问题。
大明朝的各方势力，就好像坛子里一群螃蟹，一个个看上去横行霸道，但能做的就是抓住对方的脚，谁也不要想上去，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什么是一盘散沙，这就是一盘散沙。
想明白这一切，刘正的眼睛越来越亮。
“我知道这一件事情为什么做不成了，我被很多条条框框圈起来了。”
其实也不怪刘正。
刘正穿越前，是被社会条条框框规训出来的普通人。即便现在天然觉得应该按照规则办事。
但现在的大明，正是礼乐纲常全部崩溃的时刻。
除却史可法之外的少数人，其实并不将什么规矩当回事。
刘正今日来找魏国公府，想要通过沟通来解决问题，自缚手脚。
以现在的情况，最容易做的不是合作。而是吃掉一方。
魏国公府不能向外一丝丝示弱，因为他们不能摆平内部。
更无法与刘正建立互信。
不管与刘正合作，有多大利益。其中付出的太多内部管理妥协，外部建立互信的成本，都超出了刘正所能给的利益。
更何况，魏国公府百年豪门，早就吃饱了。
不稀罕。
大明大部分势力其实也一样的。
崇祯想与清廷议和，死了兵部尚书都不能成功。
崇祯想南迁，无数人反对。为了反对而反对。
马士英想与东林讲和，相忍为国，结果完全不行。双方非闹翻不可。
“军事要打，与流寇打，与鞑子打。”
刘正啃着山珍海味，吃得满嘴流油，眼睛中越发犀利，就如铁笼中那头黑熊。
“政治上，也要打，干勋贵，干东林，干士绅。吃掉所有人。”
“除此之外，别无出路。”
想要从坛口爬出的螃蟹，只有先将其他螃蟹全部杀死吃掉才行。
“魏国公府。”
“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一口，就从你开始吃。”
此刻，刘正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之前刘正的所有计划，都带着一个现代人的小心翼翼。
而今，刘正完全发现，基于政治倾轧的逻辑。
他其实可以，胆大一点，再胆大一点。
但政治斗争，也需要技巧。
第一个是找新的靠山。
刘正也不妄自菲薄，他的盐垦计划，是能带来巨大的利益。
之前想的是合作，自然是非魏国公府不可。
但是现在想的是从魏国公府身上割肉，选择可就多了。
这个靠山，必须并不是那么爱惜羽毛的。
这个靠山，必须是新上位的。新上位的缺钱。
这个靠山，也必须有搞定中枢决策的能力。
是谁，也就确定了。
他擦了一嘴，对袁枢说道：“师叔，我想见周延儒？”
周延儒为了复相，光刘正听说的，就洒出十几万两了。周家就算是再富，也是大出血。
更何况，周延儒的人品，也是呵呵呵。
周延儒自谓一字千金。何以一字千金，盖大臣病故，求谥号。四千两，一副好谥号。真童叟无欺。
周延儒复相在即，在他看来难办的事情，对周延儒来说，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想走周延儒的门路。这可不好办。”袁枢说道：“周延儒这几日就要上京了。想见周延儒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根本见不到他。”
“真的没有办法吗？”
“除非有重量级人物引荐。别看我。”袁枢苦笑一声，说道：“我算个什么东西。”
今日魏国公府甩得脸子啪啪响。让袁枢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师叔觉得谁可以？”
袁枢沉思片刻，说道：“张天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