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日出消融
一直到包扎好伤口走出医院,两人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温立朔去开车,许岁桉自发拉开后座的车门上去,顺势就躺下了。
早上什么姿势来的医院,现在也是什么姿势离开医院。
唯一的区别就是少了温立朔的羽绒服,不太舒服。
没想到今天和医院这么有缘。
然而车子行驶了很久都没有回到桃溪山居,许岁桉爬起来,透过车窗看见外面霓虹闪烁的繁华夜景,陌生极了。
许岁桉自来到临云市区后最大的感受就是:城市的白日和夜晚是两个世界,身临其境是截然不同的感觉。明明已经走熟的道路在夜幕降临后就好似颠倒了,绕得她晕头转向。
最终的目的地是温斯睿和孙盎然的家。
原来是把她送回来了啊……
“下车吧。”
许岁桉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说话。
温立朔也不催,静静陪她坐着。
良久,黑暗里渐渐升起少女颓丧的、沉闷的声音:“你会告诉我妈妈吗?”
“你不想,我就不会。”温立朔没有犹豫,话音很轻,“只是,以后不要这样了。”
许岁桉就压抑着声音落泪,红肿的眼睛淹没在一片支离破碎的洪流中,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只是无力地低了低头,歉疚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每个字都像是被苦水浸过的馒头。
“别这么想,”温立朔把车内暖风调慢了些,“你最近太累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他话音落下,
像一记猝不及防的重击,
许岁桉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楚又尽数涌上心头,顺着心尖一路蔓延,密布整颗心脏。
她五官都哭皱成一团,眉头拧得很紧,竭力在封锁情绪。
可是,有人会觉得她累,有人会希望她休息……
而不是说,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孩、无忧无虑的小孩,吃喝不愁,有什么好累的,有什么好愁的。
她都已经习惯了不被在意,
没有人共情她、理解她,
可今天,原来也会有人心疼她……
忍受她的骄纵、出去玩会带着她、会关心她的健康、会不看价格为她买一堆新衣服。
堆积在内心角落那些不可计数的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呜呜咽咽地抽泣着,不敢出声,身体却不听使唤。
温立朔放低座椅,把她脑袋压在自己臂弯里,“你可以拿我的衣服擦眼泪。”
许岁桉微微仰了仰头,昏暗的氛围里,只看得见温立朔棱角分明的侧颜轮廓,而看不清楚神色。
“我知道你病了。”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侧,他的声音低沉柔情,仿佛带有某种魔力,在不知不觉中摧毁她防备的心墙,“我不会问你为什么。”
许岁桉紧抿着唇点点头,似是没有再哭,可温立朔却清晰感受到胸膛处洇湿的温热,捕捉到她吐息间夹杂的细微颤栗与难抑的啜泣。
他曲起手指,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滴,“要学会爱自己,爱自己不是自私,至少你应该学会把任何事情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伤害自己,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你更加痛苦,让你的妈妈、爸爸,还有...我,所有关心你的人,会心疼你。”
“你为什么会心疼我,”许岁桉潸然泪下,“我也只不过做了你两个月的妹妹……”
……
第二天温立朔就带她去做了检查,确诊双向情感障碍症。
许岁桉从未将自己的情绪与疾病扯上关系,她明明那么聪明、那么稳重、那么独立。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不正常的行为只是因为她背负的太多,压力有些大,而她又碰巧是个极度敏感的人罢了……
医生建议服药治疗,开出一堆含有激素会令她发胖的药。
温立朔温声拒绝了,“请不要开处方药,我不想给我妹妹留下这个病例,麻烦您把处方药的药名给我列一份吧。”
双向情感障碍症属于精神疾病,带有遗传因素,是需要上报的,和抑郁症这类心理疾病还是有着显著不同,
许岁桉只有十八岁,她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不能让这个病例伴随她余生。
是在后来,温立朔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将全部的处方药买齐了,但他却并没有逼迫许岁桉谨遵医嘱服用,而是根据她的情绪状态适当减量,更为注重外界环境对她的呵护。
他说:“这些药会有依赖性,我更相信我能够令你开心。”
温立朔给她预约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心理疏导,每周一次,签约的医生是本院一位年轻的心理专家。
名字叫做苏北隽。
人如其名,英气隽逸,矜贵斯文。
个子很高有188,身形颀长挺拔。
初次见面时,他高挺的鼻梁上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藏在镜片下的双眸深邃莫测,像是饮尽夕阳后归隐的反派,满身都是萧索的深沉与故事。
斯文禁欲中却又透着一种与世俗背道而驰的距离感。
他的气质实在太过独特,许岁桉从未见过像他这般的人。
后来相处久了,许岁桉认识到他并非是一位刻板的医生。
他恣意不羁、自由散漫,却又温柔善良。
他也的确有着许多故事,有闪耀、有悲惨、有遗憾。
……
温立朔很细心也很缜密,
他还找到了临云市很著名的老中医来为许岁桉摸脉,这才发现许岁桉肠胃、气血、睡眠等方面的状态都不好。
这么多年,她的整个身体已经被情绪拖垮了。
温立朔想要从根源上调理好她的身体,于是从那之后,温立朔与药房签约,从药房购买中药并由药房熬煮好密封装袋,再将药汤寄到家里,一次是一周的量。
以往许岁桉总感觉浑身到处都疼,时常疑心自己是患了某种恶疾或绝症,内心忐忑不安,难以入眠。
然而她却什么项目都没舍得检查过,既怕查出病来没钱治,徒增负担;又怕查出来没病,白白浪费了检查所花的费用。
人怎么能这么想呢,没病当然最好。
于是长期以往,她不过是担惊受怕,焦虑忧慌,凭白为自己施加了沉重绞痛的压力。
而现如今,温立朔带领她将身体各部分每一处的细节都做了检查,她的身体状况已然明晰,以后便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温立朔还会特地抽出时间,每周带她去做心理疏导,从公司回到家接她、再一起去医院、再带她吃饭玩乐逛街、最后送回家,一趟又一趟。
许岁桉心头炽热,感动到热泪盈眶。
可感动之余,她又纠结温立朔会不会在心里偷偷嫌弃她麻烦。
但很快她就确定了:并没有。
因为烦人的人貌似是温立朔。
她确诊这么个病,自己内心尚且没有太大波澜,反观温立朔倒是紧张极了,盯她像盯兔子一样,几乎没有工作的时间就都围在她身边转,走哪儿把她带到哪,微信消息全是他发来的“吃饭吗?去接你吗?”
就差应酬时把她摆桌上了。
闲在家时就会陪她一起追剧、陪她在夜晚散步、陪她去好想来零食工厂、偶尔还会陪她吃路边摊。
更是在某一天,突然拿出两张机票,说走就走,带她去上海参加剧中男主扮演者司言出席的商务晚会,帮她拍了合影,还要到了签名与微信。
只不过微信加到了温立朔手机上。。。
不仅如此,后来温立朔还不知听了谁的主意,拿着个金属探测器将她所有的收纳箱与背包通通扫过,搜刮了她全部可爱精美的美工刀——
许岁桉觉得被真实了。
她、被、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