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咖啡，小孩子味觉和逞强」
身体好像被自行车轧过了一样。
这是真澄第二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
两腿酸痛得要命，这想必就是常年运动不足的人，心血来潮想要运动的下场吧。
今天还要跑步吗？
真澄心中升起退缩之意，不过看到房间墙上挂着新买的运动服，觉得至少应该对得起昨天买衣服的13176円。
勉强打起精神，他还是打算将晨跑坚持下去。
今天的清晨一片雾霭蒙蒙，真澄跑到岸边，俯瞰海面，霭气随着海潮绵延而去，因为是周末，街上没什么人。
新买的运动服确实很舒适，材质利于排汗和保持体温。
克服惰性，顶着不适的身体跑完了今天的计划，真澄稍微生出些许成就感，如果有这份毅力的话，应该什么都做得到吧。
回到繁星吃早饭，等到上午，装修工人上门，接着开始一天的装修工作。
——风铃摇曳。
“打扰了。”
真澄好奇是什么人在这时候上门……映入眼帘的是飘荡着可爱裙摆的女生，真澄的青梅竹马，朝比奈千爱。
“真澄哥，我来找你们玩了。”
千爱今天的打扮是集可爱清纯于一身的造型，作为服装专业的学生，她对穿搭有自己独到的了解，能最大程度利用服装修饰自己。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扫视了一圈店内。
“繁星要装修吗？”
“嗯。”
应了一声，真澄随口招呼道：“随便坐吧。”，然后合上正在看的漫画，他阅读的速度很快，第三卷都要看完了。
继而站起身，自然而然地询问道：“要喝咖啡还是茶？”
“我想要美式咖啡！有劳真澄哥了。”
“美式可是很苦的。”真澄事先提醒道。
“就说没问题啦。”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好。”，真澄应了一声。
走到吧台，用电动磨豆机研磨浅度烘焙的咖啡豆，以滴滤式咖啡壶，驾轻就熟地冲泡好一杯黑咖啡后，真澄端到千爱面前，白瓷的杯盘组飘出淡淡热气，蒸汽氤氲着冉冉升起。
“谢谢真澄哥。”
“你现在已经能接受咖啡的苦味了吗？”
他记得千爱从小来咖啡店就只喝红茶，对任何苦味的饮料都敬而远之。
“那是当然——”
千爱自得地端起咖啡举到唇边，下一刻，她本来洋溢着笑脸的表情泛起波澜，强迫自己饮下后，脸已经皱成一团。
“咳咳……好苦。”
她轻咳了几下，继而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咖啡。
“这是恶魔的饮料吗？”
平静地说出了像是十六世纪的天主教士会说的台词。
“喝不来美式，直接喝拿铁不好吗？”真澄叹息道。
“果然还是小孩子味觉吧。没必要勉强自己。”
“那不叫小孩子味觉，是味蕾丰富。而且我早就从小孩子味觉毕业了。”
千爱强自为自己辩解道，不过被真澄一眼看穿了逞强的本质。
“加点砂糖吧。”真澄把手边的砂糖包递给千爱。“这样会好一点。”
“……谢谢。”
千爱嘟起粉唇，口嫌体正直。
接过砂糖条包，一股脑全部倒进咖啡里，一条，两条，三条……
真澄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时间竟没有阻止她。
砂糖宛如丝绸般在深棕色的漩涡中化开。千爱端起来试毒似地嗅了嗅，阖上眸子浅尝了一点。
笑靥像野路菊般绽放。
真澄感觉自己的眉毛正略微向中间靠拢，放了那么多砂糖，怕是来不及融化，就在杯底沉淀了。
光是想象一下味道就觉得甜得发齁。
不过少女似乎觉得甜度正好，翡翠色的眸子眯成两弯新月。
算了，她喜欢就好。
“怎么突然想喝咖啡了？”
“这个嘛……是因为一些……这个那个的原因……”
被问及这个问题，千爱说话断断续续的，好像喉咙里卡着一根鱼刺，上下浮动着，噎得她说不出话来。
纤细的手指卷着琥珀色的发梢，静静垂下眼睫。
真澄见她为难：“抱歉，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想说的话……”
“啊！没有啦！”
千爱抬起脸，流露出羞赧的神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是昨天在自动贩卖机买饮料的时候……”
◇
“快上课了，你干嘛去。”
教室里，朋友看着起身的朝比奈千爱问道。
“有点口渴，我去买瓶水，你要喝点什么？”
“嗯……那我要罐装的黑咖啡，150円那个。”
“呜哇，那种东西超苦的吧，喜欢喝苦的不如喝汉方药，还有保健功效。”千爱吐槽。
她从小就不喜欢喝咖啡。单纯是因为味道很苦。
自己的老家秘鲁，据说就以出产美味的咖啡豆出名，和父亲来到岛国后，她的青梅竹马家里也是经营咖啡店的，每次去他家里玩，经常能见到大人们一脸餍足地品尝那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苦味液体。
她小时候就想，如果成为大人的话，自己也能和别人一样享受咖啡的味道吧。不过她已经19岁了，这件事看起来好像还遥遥无期。
朋友好气又好笑，“你才是，想喝水的话怎么不拧开水龙头。”
“我又不是高中生。”
“现在的高中生也是很流行咖啡的，你就为自己的小孩子味觉找借口吧。”
朋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话语不经意地戳进了她的心底。
眼看千爱琥珀色的蓬松头发像猫咪般炸起，朋友赶紧说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不该说你小孩子，赶紧去买饮料吧，不然一会儿就上课了。”
被朋友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待，千爱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走到楼层间的自动贩卖机。
明明已经是大学生，却总觉得自己不够成熟，心态还留在高中，留在真澄哥上京离家的那年。
和繁星的大家相比，似乎高中生的久远未来举止都比自己成熟。
凝视着自动贩卖机内的罐装咖啡，千爱想，如果习惯喝这种饮料，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成熟吗？
她摁下按钮，从取物口取出温热的黑咖啡，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和往常一样买果汁。
“朝比奈同学。”
冷不防地，从背后突然有人向她搭话，千爱颤抖了下指尖。
转过头看，是负责下节课的伊井野老师。
和她不一样，伊井野老师是位气质成熟的美人，职业装套裙简约干练，黑丝下的美腿匀称修长，细跟高跟鞋显得小腿线条流畅紧致，本该摇摇欲坠的姿势却站得铿锵有力。
一眼看过去，成熟女性的魅力扑面而来。
千爱慌慌张张地鞠躬行礼：“老师好！您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伊井野老师眯着眼微微一笑。
“你也好。”
或许是比较年轻的缘故，从这位女老师身上感觉不到严厉的气息。
“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不过不用这么拘谨，问好的方式感觉像高中生一样呢。”
听到“高中生”的关键词，千爱眼神微微一黯，用不会让面前的老师察觉到的，在口中就已经消失的程度轻声叹了一口气。
“朝比奈同学喜欢黑咖啡吗？”
伊井野老师看着她手中的罐装黑咖啡说道。
“诶？我，不是……”
她正要开口解释，又听伊井野老师继续说道：“会喜欢这种饮料的朝比奈同学，意外的很成熟呢。”
那张精致凛然的脸蛋上只化了淡妆，狭长浅淡的眼线从眼角细勾，浓密的长睫微颤，露出打动人心的微笑。
“诶？真的吗？”
听到这句话，千爱的脸颊红润，露出喜色，那是害羞和沾沾自喜交织的表情。
“是真的哦。”
伊井野老师嫣然一笑，投入百円硬币，继而按下按钮，弯下腰，从取物口拿起一瓶罐装咖啡。
千爱的视线紧紧追随着罐装咖啡的包装。
黄色的外壳，上面写着MAX的英文。
“我只能喝得来这种甜咖啡。”
“之前在外地出差开会，因为不得不早起，为了消除倦意，就硬着头皮买了一罐黑咖啡，结果只喝了一口就丢掉了。”
说到这里，伊井野老师流露出有些害羞的苦笑。
“我先走了，快到上课时间了，朝比奈同学也抓紧吧。”
“啊！好的！”
伊井野老师向教室的方向走去，高跟鞋在打了蜡的地板发出“喀喀”的声响。
千爱则站在原地，品味着伊井野老师刚才说的话，原来喝咖啡，真的会让人看起来成熟。
仿佛下定了决心，她投入一枚百円硬币，买了一罐MAX咖啡。
拉开易拉罐，轻啜一口。
千爱眯着眼，甘甜的滋味在口中漾开，第一次品尝到咖啡的醇厚口感。
难道我已经从小孩子味觉中毕业了？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率真的欢喜。
◇
“……事情就是这样。”
千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结果只是能喝口感甜腻的MAX咖啡而已，看来还成为不了大人呢。
真澄缄默着，稍微酝酿了下台词，他开口说道：“不用非要强求自己做不适合的事，在我看来，你保持现在这样就很好。”
“真的？”
“嗯。”真澄点了点头。
千爱眨着翡翠色的双眸，凝望过来的视线是那么的直率。
“总觉得真澄哥说话很有说服力。”
“有吗？”
“嗯，像是很有经验的人说话的感觉。”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那是什么经验？”
“成年人的经验。”千爱说着避重就轻地别过头，唇瓣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知为何，千爱看起来心情很好。
“感觉松了口气呢，和真澄哥聊聊天真好。”
端正秀丽的侧脸放松下来，发梢在光线下晕染成琥珀色，刘海轻柔摇曳。
“那我就先维持现状吧。”
真澄微微颔首，“你能这么想就好。”
“对呀对呀，保持自己就好。”
千爱开心地绽放出满脸笑意。麻美从她背后走来，一副懒散的模样，揽住她的肩膀。
“嗯，我觉得千爱姐一直在坚定地为梦想付出努力，比我要成熟多了。“久远未来说。
“谢谢大家，我好感动。”
几个女生笑嘻嘻地抱在一起。
等等，她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明明刚才还只有真澄自己一个人在一楼吧。
千爱：“我刚才给大家传了消息。”
她亮出手机给真澄看，是LINE的群聊界面，「繁星员工群组」。
“原来如此……等等，既然是员工群，为什么你也在里面？”
“说得也对，把真澄哥也拉进来吧。”
千爱是有真澄的LINE好友的。
「爱酱」邀请你加入「繁星员工群组」。
群里除了他一共四个人，群主叫「Neko」，头像是一只打哈欠的橘猫，应该是神代凛音的账号。
「未来」添加你为好友。
这是久远未来的账号。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起了天，冷不丁从头顶传来声音。
“千爱来了，我做了芭菲，要尝尝看吗？”
抬起头，看到神代凛音端着一份草莓水果芭菲，走出后厨。
昨晚回到店里，凛音在仔细考虑后，总算是敲定了一样菜单——水果芭菲。
芭菲是法语Parfait的音译，意为完美，是一种装在长玻璃杯中的甜品。
其制作过程相当简单，说是制作，其实就是将水果，奶油，冰淇淋，甜品酱等一系列原材料按顺序加进杯子里即可，不需要长时间练习，味道也不会有太大波动。
现在正是草莓的成熟季，对切的鲜草莓个个圆润饱满，浸着奶油，层层叠叠堆在长玻璃杯中，顶端的冰淇淋球表面沁着丝丝凉意。
“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千爱一脸幸福地盯着芭菲，然后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起照片。她不仅拍芭菲，连刚才的黑咖啡也拍了进去。
据说女生在吃食物和点心之前一般会让相机先吃。
凛音选择制作芭菲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作为一份“完美”的甜品，芭菲用料多样，口感富有层次变化，不仅能让食客感到满足。
如果外形足够漂亮，看起来很好吃，上传在社群媒体上就能够吸引更多陌生人点赞。也就是所谓的“网络宣传”。
“我开动了。”
用像是打开礼物盒那样的心情，千爱舀起一勺芭菲送进嘴里。
“嗯……果然很好吃。”
整个芭菲的奶味很浓郁，底下是浓郁的酸奶。
“好夸张的表情。”
“说明它就是这么好吃啊。”
她由衷地露出微笑。就像是夏天的向日葵一样，充满着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