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章 沁水书院
沁水书院。
虽说苍梧大地儒风鼎盛,可如齐国这般,每郡皆设有书院,实在鲜见。毕竟驱虎吞狼之策,稍有差池,便易引火烧身,自伤根本。
沁水书院院舍连绵,经卷盈香,这些庭院都是专司修文的雅院,平日里学子来来往往,吟章诵句,可如今却有一间显得有些寂寥,好像大家都有意绕开它。
恰在此时,院落外,一名身着月白襦衫的丫鬟,手捧一封书信,面露悲戚,推门走进。
“小姐,令尊寄来了书信,邀您前往他的居所一聚。”
丫鬟步入大堂,“扑通”一声屈膝跪下,双手高高擎起手中书信,眼眸发颤,直直盯着脚下那方方正正的白砖。
前方,那以赤金细细装点的床榻之上,一名妖冶女子侧卧着,单手撑头,眼神迷离,另一只手执着酒盏,摇首弄脑。
床榻旁,两名侍女亭亭而立,一人怀抱琵琶,一人手拥箜篌,而地上,则跪着一排身躯颤栗的丫鬟。
“喔……”
妖冶女子似才悠悠转醒,坐直了身子,全然不顾赤蛇在床榻间逶迤爬行,随手倾举面前酒壶,注满酒杯,端起轻抿一口。
这女子眉间轻敷一点朱砂,一袭绛色绣焰缠枝曼陀罗的劲装,发间横插一柄镶赤琼瑶的短匕,除此之外,仅别着一枚赤金雕花簪,簪尾垂下灼灼玛瑙珠串流苏。
“嘶——”
这食指粗细的赤蛇摆动身躯,一点点爬下床榻,在白砖地面爬行些许,游至一众跪地的丫鬟身前。
为首丫鬟伏身更低,从瓷碟中拣出一块切得细碎的鲜肉,以白皙纤指拈起一些,摊开掌心,递向那吐着信子的赤蛇。
赤蛇为丫鬟手上那团艳红的肉糜勾起兽性,浑身鳞片簌簌颤晃,三角头颅高高扬起,口中频吐分叉信子,凶猛地往前一蹿扑。
“啊!”
为首丫鬟喂养此赤蛇,不过寥寥数日,又念及先前曾有人遭它噬咬,登时惊恐不已,失声尖叫。
妖冶女子轻搁酒盏,眸中兴致索然,睨着眼前景象,只是轻轻发笑:
“成何体统,这般小事竟也处置不妥。既然难办,那就别办了。”
“小姐…我没有,我只是……”
为首丫鬟自然知道不办的后果,当下梨花带雨的哭起来,磕头不止,两排牙齿也止不住地打战。
妖冶女子听着那哭声,眉头愈蹙愈紧,至末了时,怒而扬手将一盏酒泼洒而出。为首丫鬟哪敢闪避,登时被淋得满头满脸。
为首丫鬟脸上酒水肆意流淌,心内惊惶难安。
床榻旁的侍女见此情景,忙取过一支银壶,自那丫鬟头顶倾下,清液蜿蜒,一路洇湿至衣角。
银壶内盛的乃是灵酒,为首丫鬟只是一介凡人躯体,受那辛辣刺激,但凡被酒淋过的地方,顿时一片火红。
“啊!?呜呜…啊!”
为首丫鬟只觉浑身泛起难耐痒意,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双手带着尖利指甲,狠命抓挠着火红发烫的肌肤。
被指甲抓挠的地方,很快变得血肉模糊,痒意、痛意齐齐袭来。
她一手食指的指甲,也不知是被灵酒灼伤,还是抓挠到脸骨时用力过猛,竟生生被撬飞了出去。
沾着鲜血的指甲散落一地,有的掉在她跪着的大腿上,因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又顺着膝盖滑落,砸在洁白的砖面上。
为首丫鬟没了指甲,只剩十根光裸的手指不住地抓挠搅动,那痒意不仅未减,反倒因泪水淌落,愈发强烈起来。
“咚!咚!”
‘畜生!!畜生畜生畜生!’
为首丫鬟两只手一前一后撑落在地上,模糊的鲜血混着泪水糊满整张脸,只能瞧见两片薄唇微微张合:
“纳兰问蕊,你也配称人!?啊!纳兰问蕊——”
纳兰问蕊扯开嘴角,露出齐整牙齿,单手撑膝,另一手撑着脸颊,眉梢眼角尽是讥诮,轻声细语道:
“我算不算人,你管不了,可你算不算鬼,却是我说的算。”
纳兰问蕊见状,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尽是嫌恶。
只见她抬手随意一拍,为首丫鬟那血肉模糊的脸应声凹陷,瞬间出现一个坑洞,牙齿也一颗颗脱落,滚落满地。
为首丫鬟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瘫倒在地。
“小姐。”
床榻旁怀抱琵琶的侍女轻应一声,拾起几颗飞落的牙齿攥在掌心,取出布帛,熟稔地拭净白砖上的痕迹,复又执起琵琶,立回旧处。
纳兰问蕊随意地挥了挥手,朝刚才递酒的侍女示意,让她把那具尸首拖出去,眼神一凛,冷声道:
“且将信呈上来!”
拿信的丫鬟听闻纳兰问蕊开口,忙收起先前纳兰问蕊动手时,那双手伏地、额头触地的惶恐动作。
两个膝盖交替在地上挪动,双手摆动着,一点点前行至床榻下方,将信高高举过头顶。
纳兰问蕊玉以食指刮去信封上火漆封印,将信封轻磕数下,一张微微泛黄且折起的纸信抖落而出,轻轻展开,凝神细阅。
“要我死嘛?”
纳兰问蕊望着地上丫鬟,轻叹了口气,单手支着床边,勾抬起丫鬟的下巴,挑眉道:
“怎么办呐?是个坏消息……”
丫鬟听了这话,只觉一阵寒意从心底泛起,心里发怵,恨不得立时割下自己的两只耳朵。
她脑袋低垂,几乎要埋进胸前,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嗫嚅着开口道:
“任凭…小姐吩咐!”
纳兰问蕊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语气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瞧你这般识趣,便给你个机会。”
纳兰问蕊说完,将手中信纸展平,一把抹去上面的字迹,手指轻点间凭空生出墨水,在纸上从容书写起来。
她估摸差不多写了半张信的内容,便利落地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搁在丫鬟头顶,笑嘻嘻道:
“待我的庄师兄出关后,将此信呈于他。若他不至,我只当你未将信妥善交付……”
纳兰问蕊言罢,双臂一展,随手取过一件大氅披在身上,款步下床,纤步曼摇,发簪上玛瑙珠串的步摇也随之颤颤轻晃,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