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真正的万宝华楼
太原府外城百姓们各扫门前雪,内城逃了荒的商贾和豪绅也都各自回了家,大肆招揽家丁奴仆。
陈靖川算是终于能有个暂时住的地方。
徐贞安排他和自己住在一起,嘴上说的是大家互相有个照应,但实际上陈靖川心里明白,毕竟是外来的人,这一条财路,不能被轻易抢走,更不能逃走。
何启华倒不会担心陈靖川会带来什么威胁。
这一大早陈靖川就和徐贞到了北房临营里,陪着何启华和一众文职司使写上报的文书,结案的皇折。
终于有了新的官服,陈靖川摇身一变从吏变成了司使,算得上是半个官了,今天心情大好。
不得不说,这年代的人文采确实厉害,很多用词和语句根本不是陈靖川能听得懂的,不光如此,皇城司的做派十分紧凑,有条不紊地推进所有的工作。
何启华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翻看着一大堆的信笺,随手将一张抽出来递给一旁的徐贞:“老徐,这个事儿你得去瞧瞧,醉花阁要重建,你去知府那里打个招呼。”
“得嘞。”
徐贞接过信笺,给陈靖川打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同走出了官驿。
“打个招呼?”
陈靖川不知道自己理解的正确不正确:“何头儿是想……”
“就是你想的那样。”
徐贞撵着手盘算着什么,大步向前走着:“不过这事儿急不来,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我猜啊,大概率是没戏。”
陈靖川猜对了,何启华还是想插一手的,毕竟教坊这种地方,就是白拿油水的场子,不过他话锋一转:“既然太原府百废待兴,为什么不换个地方?教坊虽然利润产出大,但绝对不如……”
“你疯了?”
万宝华楼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徐贞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万宝华楼的行情都是上面的人盯着的,你以为咱们为什么来晋州?为的是一个破知府能不能上任?七皇子为什么削减了脑袋都要挤进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这晋州是个金疙瘩,谁都想从这个金疙瘩上面拔下来几层皮。
大家的目的都聚集在万宝华楼上,那这里便会成为太原府乃至整个晋州,最热闹的地方。
徐贞骂完,脸色却又缓了下来:“万宝华楼的事儿,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正好我去知府衙门,咱们中午去醉花阁门口碰头吧。”
万宝华楼的油水多半是捞不出来,但皇城司提点大人想从醉花阁捞点儿好处也就是顺手的事儿,这分赃自然不需要带上一个陈靖川来现眼,徐贞说罢转身离开。
陈靖川倒也乐道,见徐贞离开,便堂而皇之直奔醉花阁的方向。
万宝华楼当然也在内城最繁华的那条街上。
四通八达的街道上,坐落着无数雕梁画栋的奢华建筑,伟岸的内城墙壁高高耸起,隔绝一切普通民众,让他们无法见到内城的溃烂。
一把大火之后,整个晋州的官员都笑开了花,没人在意一百多个官妓的生死,他们只知道新建一个教坊,扩充一大批的官妓,这都是上面洒下来的雪花银。
万宝华楼周遭的四座民宅,都是五进的大宅子,一般住着的都是豪绅富商,但这一次三国联军攻打晋州,死伤惨重,富商们的家都被掏了个底儿掉,只跑了一个皇商,剩下的三家没有活口。
陈靖川走入万宝华楼旁边的小巷,越过高墙,进入了一旁的大院之中。
此刻的院落里人来人往,修剪枯枝的花匠,清扫杂院的奴仆家丁,还有来往布置院落的婢女,忙得不亦乐乎。
陈靖川沿着粗壮的枯柳行走,躲避了众人的脚步,一路走到后院,推开一扇门,里面坐着的正是魏良。
魏玲正为自己的爷爷捶肩,看到陈靖川,整个人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一副鄙夷的神色望过去,白了他一眼,低着头:“爷爷,讨厌鬼来了。”
魏良正读者一本《国论》,听到魏玲这么说,这才挑起眼皮看去,看到了那身崭新的八品皇城司官服,顿时微笑:“好小子。”
“先生。”
陈靖川入了门,亲手为魏良奉茶:“我来了。”
魏良抚摸着陈靖川新换的锦缎厚布差服:“不错,看样子还混了个脸熟,何启华能给你八品指挥使的差,你怕是没少出血吧?”
“一块玉瑰。”
陈靖川倒也不藏着掖着,这块宅院也是他花了一块玉瑰给了石三刀去办下来的,没什么和魏良遮掩的:“能买下来这块差事,倒也不错,主要还是卖了个人情。”
“何启华是个认钱的主儿,聪明至极,他给雪花银面子,但更多的还是给你编出来那条暗矿的面子。”
魏良面容正色:“这条暗矿必须找人处理出来,这里距离紫云山很近,他若是哪一日突然要带着你去看看暗矿,一旦露馅,便会前功尽弃。”
“先生说的是。”
陈靖川倒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眼下很多事情迫在眉睫,何启华应该不会这么快动心思,于是道:“这位何启华……能做到金刀提点,应该不只是我看到的这般吧?”
“呵呵。”
魏良接过陈靖川奉来的茶,很受用地饮了一口:“他能做到金刀提点,说明你看到的何启华,和在陛下面前的何启华,并不是同一个人,亦或是说,并非是同一张面孔。”
陈靖川明白魏良说的意思。
“在朝为官,人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伪装自己内心的想法。入了仕途,只要不是沾着血脉连着亲的,都会成为朋友,也同时都是敌人,只有将一层层的伪装贴在脸上,才算是活得明白。”
魏良用茶盖轻轻地划过茶杯:“庸碌无为之人,无论老夫讲什么,他们都不会明白权倾朝野,执掌朝堂的诱惑力到底有多大,他们不懂权力的妙用,只觉得银子可以买到眼前的好,殊不知银子不过是权力的延伸物,这世上最大的商贾,都要做权势的阶下囚。”
将茶碗放在一旁,魏良悠悠道:“所以,爱财之人的面具,是这天下最好的面具。靖川啊,我今日再教你一句话。”
陈靖川已站得笔直。
“懂得利用长处的人,可以从土里爬上阶级,但懂得利用短处的人,才能从阶级爬到巅峰。”
魏良眉眼深沉:“你打算怎么处理万宝华楼的事情?”
陈靖川拱起手来:“还请先生明示。”
“你觉得,将他送给赵明如何?”
魏良望向窗外:“你和赵明接触也有段时间了,不给他送份礼物,他会忘了你的。”
陈靖川在脑海之中飞快地思考着:“万宝华楼……据我了解是一家皇商私产,其命脉应该掌握在户部手中,想要动他……是不是太难了一些?”
“那是你所见。”
魏良垂眸闭上了眼,紧靠在椅背上叙述着:“以你现在的阶层,所见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经过粉饰后的样子,在百姓的眼中,掌握灵石和银子置换这一重要渠道的万宝华楼,必须要被户部紧紧地握在手中,一来彰显家国权威,二来会让人认为万宝华楼的所有收入,都会光明正大进入国库。可实际上,万宝华楼不过就是每个国教的私产,而皇帝,就是坐享其成抽税的大户。”
这一席话,这个规则,不从当年一人之下的魏公口中说出来,陈靖川一辈子都不可能想到。
一个国家到底该如何管控黎明苍生,没有趴在井口上看过天的人,光凭想象永远不可能猜得到。
所有的所谓透明,都被人精雕细琢得粉饰着。
陈靖川深吸了口气:“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紫云山在拍板钉钉?”
“不需要紫云山,也不需要朝廷。”
魏良点头:“每一个在大景的万宝华楼建立,收支的两成是皇帝本人的,两成是户部的,其余是紫云山和东家五一分账,仙门取五,万宝华楼取一。成熟的商人只会赚取有限的利润,他们取的越少,万宝华楼的地位就会越稳定。”
他转头望着陈靖川:“大景需要的是这世上的散修全部活不下去,因为散修越多这百姓就越难管,散修没有灵石,怎么活得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陈靖川。
陈靖川似乎明白魏良是要他说下去,当即继续道:“紫云山需要大量的散修和修士,并且保证灵石渠道是独家的,这样他们永远都有和朝堂谈判的资格。”
魏良满意地点头:“说下去。”
“万宝华楼需要的是垄断,这样他们就可以随意控制灵石和银子的价格,再以万宝华楼这个金字招牌为通道,在四国之内做其他的生意买卖,所以他们真正赚钱的,根本不是万宝华楼本身。”
随着思路被魏公撕扯开,陈靖川一边说着,立刻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么多年以来,万宝华楼会在四国之内架构如此稳定,这条无人可以撼动的通道,就是各国来往贸易的通道,任何国家都可以免费使用这条通道,而万宝华楼早已在别的地方,为这条通道付过银子了。
“现在你已明白了它是如何运作的,所以我说让你将它送给赵明,你可知道该送什么了?”
魏良缓缓扬起手:“晋州最富庶的货是什么?”
“当然是木料啦。”
魏玲噗嗤一笑,随口应道。
魏良也跟着点了点头:“不错,如若是赵明拿到了木料采买的批文,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坐享其成了。”
可陈靖川却并没有听进去魏良的话。
是木材吗?
晋州,就是山西。
山西的地底下埋着的……
大同就是现在晋州最北边的云中府,距离此处不过三日的路程。
煤炭,那里有根本开不完的煤炭!
一百两银子的煤炭,光是卖给长安和晋州,就可以足足可以赚得六七百两。
如若按照蔡谨递交给东周王爷那封信里的方法,尝试转运这些煤炭的话……
等个把月跑下来,一百两就能翻成三千两。
这才是真正的万宝华楼!
什么东西,进去一圈儿出来,都是宝贝。